虚构 | 这么灿烂的时光
图片来源于网络
<br />
Jimmy和Tommy又来谈风月了。他们依惯例坐在落地窗前，视线从未从对方脸上移开过，唾沫星子在夕阳下闪着光滑进咖啡里，他们也毫无觉察。他们旁边那一桌的女孩换过一对又一对。不知为什么，坐在那桌的总是女孩，都特别年轻，主要是漂亮。但Jimmy和Tommy从未向旁边瞥过一眼，夕阳消弭，昏黄的罩灯亮起，他们也无知无觉。
最后坐在那桌的女孩，其中一个先离开了，似乎是接了一个紧急的电话，她的神色先有些紧张，后又舒展开来，流露出愉悦，大约是男友借了个由头想她了。另一个女孩看了会儿Jimmy和Tommy，他们聊天的姿势真温柔啊，比方才甩下她的那个女孩还要温柔。她听不清他们在聊些什么，即便他们就那样坐着，什么也不说，眉目间也跳动着情意。
起先她觉得有趣，咖啡喝完后，便有些漠然了。对座的咖啡还剩下一半，倒了怪可惜的，但也没办法，每天类似的可惜实在太多了。整个咖啡厅里除了Jimmy和Tommy，还有一个十分安静的小男孩，他干巴巴地望着窗外。Piggy是在这时经过他的眼前，转身推开门，走向这间咖啡馆里的第五个人Doggy。
Doggy的眼睛自Piggy出现的那一刻就停留在她的身上。半小时前，女孩也站在Piggy的位置上，Doggy尚十分专业地询问她要点什么咖啡，无糖、半糖还是全糖，会不会太甜了，请拿好号码牌，稍后给您奉上。Doggy的嗓音真好听啊，比Jimmy和Tommy要好听多了，可惜他没有请她喝一杯。世间类似的可惜实在太多了。此刻Doggy望着Piggy，一句话也没有说，专业性被身后咖啡机骤然响起的噪动惊扰了，倒是Piggy望着Doggy上方的菜单，然后淡淡地说，一杯焦糖玛奇朵，半糖，带走，谢谢。
Jimmy和Tommy站起身要走了，靠椅发出一些响动。汽车前灯从落地窗前划过。小男孩头歪了一下，看到车里下来一个人，他想起身，但那人示意他继续坐着，而后走进来，站到Piggy身后。Doggy皱着眉，正要张口，但手掌先敲到了收银机上，继而眉头绽开，抱歉地对Piggy说，线路连接不上了呢，真是不好意思，这杯咖啡就先赊给你，下次再结算好啦。Piggy身后的那人走向小男孩，牵上他的手走了。Doggy的声音真是温柔啊，比Jimmy和Tommy还要温柔。这时Tommy对Doggy说，真是不幸呢，今天生意没啦。Jimmy就对Piggy说，真是幸运呢，今天不用付钱就能喝咖啡。然后他们相视一笑，不如我们再点两杯热巧克力带走吧。
Doggy和Piggy也笑了。待Jimmy和Tommy走后，Piggy说，他们是gay吧，太有默契了。Doggy说，是啊，每天傍晚都来这儿，他们下班有些早呢。Piggy就有些惊讶，真的是啊，太有趣了。Doggy还想要说些什么，他的视线一直在Piggy的脸部轮廓上打转，连发现收银机坏了时也未离开过。但他还没想到说什么好，Piggy就已经走了。
坐在方才Jimmy和Tommy旁边那桌的女孩这时来到Doggy面前，说，看够了没啊，这里就剩我们俩啦。
Doggy说，真像你啊，声音也像。
女孩说，我明天就走了。
Doggy说，留下来好不好。
女孩说，你可以把她当作我。
女孩又说，我们说好了，不要等我。
Doggy说，好。
女孩就离开了。咖啡馆里只剩下Doggy一个人了。他蹲下身将网线接上，关了收银机的电源，将那几桌收拾干净。有两杯咖啡都没怎么被碰过，浮着白色的沫渍。好可惜啊，这些咖啡，Doggy自己都舍不得喝的。他的性格比他的声音还要温柔，这一点女孩是知道的，大概也正因为此，她才没有留下。
隔日Piggy再来时，夕阳还没有落下。Jimmy和Tommy方才落座，他们什么风月都还没有开始谈，一个望着窗外，一个望着柜台。旁边的那桌坐着一对情侣，喜笑颜开。那一个的余光怎么也绕不开他们，于是也转过头望着窗外了。Piggy说，我来还昨天的咖啡钱，再来一杯香草拿铁，这杯请你。Doggy就有些感动，执意送给Piggy一块巧克力蛋糕。这块蛋糕比咖啡要贵一点，Doggy自己是舍不得吃的。
今天是情人节耶，Doggy说，你男朋友不陪你么。
他在日本。过去都是我陪他的，今年他给我寄了一串日本佛珠，也不需要我了。
你们感情真好啊。
等他回来，我就跟他分手吧。
为什么呢。
日本这么近，他一年也没有回来一趟，大概有更令他留恋的吧。
其实Doggy想问的是，为什么要等到他回来呢。他心里的那个女孩，现在应该坐上了前往意大利的飞机。飞机这么贵，他还没坐过。她说她要去意大利学设计，这是她的梦想。Doggy好像就没什么梦想，如果女孩每天都能来这里点一杯咖啡，等他下班，这大概就是他曾经的梦想了。女孩说你是个好人，但我们还是不适合。Doggy知道，好人是没什么用的，好人留不住好好的人。
Piggy要走了，但她看了看手里的蛋糕，还是坐到了Jimmy和Tommy身后的那一桌，像他们一样望着窗外。Doggy的视线依旧停留在Piggy的身上，他很小心，不让Piggy有一刻察觉，感到不自在。
真是奇怪啊，这么好的日子，这么灿烂的时光，一个新的客人也没有。Doggy无所事事地望着Piggy，到底像不像呢，他想。身后的咖啡机又响起来了，响一阵，随后像漏了气的气球一般嚣叫了一秒，或许只有半秒，余音尤在。该换个机器了，Doggy想。
Tommy有些倦怠了，他直视Jimmy，生气地说，所以还是什么礼物也没有，什么话也不想说。
Jimmy仍然望着窗外，无动于衷地说，你不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嘛。
这个月应该是你送我礼物，下个月才轮到我送你。
那你下个月准备了什么？
我工作这么忙，下个月的礼物下个月再准备。
我工作不忙么？每天焦头烂额，都是为了你。
你什么都是为了我，连一份情人节礼物也不为我准备。
旁边那桌的情侣穿上大衣离开了。他们给Doggy打招呼告别，Doggy并没有看到。真冷啊，推开门时，女人说。男人握上她的手，门在身后轻轻扣上。
汽车的灯光从落地窗前闪过，照亮Piggy的视野。灯光紧接着熄灭。Piggy吃完蛋糕，方才想走，窗外的汽车上方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块巨大的显示屏，迷住了她。她忍不住笑起来。屏幕上开始放映Tom and Jerry，猫和老鼠。那真是默片动画的经典，隔着落地窗，格外生动。
Jimmy朝窗外挥手，错了，错了，是这边，不是那边。他站起来，拉起Tommy的手，走到Piggy身旁。Tommy喜出望外，干脆楼住Jimmy，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是啊，如果没有礼物，就不知道了。如果没有礼物，就是不爱了。Piggy想。虽然收到了礼物，还不及Tom and Jerry动人，那就是不够爱。她又想走了。这时那辆车上的司机下来，走进咖啡馆，点上一杯咖啡，在Piggy附近的座位坐下。随后陆陆续续进来好多人，所有位子都坐满了，一些人就站在空地上，他们鼎沸地交谈着。Jimmy说，Doggy，今天的生意这么好，你可得好好谢我。Doggy说，好啊，下个月的今天给你们免单。
Piggy真的要走了，她穿上大衣，对Doggy说，下个月见。然后按下接听键，推开门，冷风吹起她的长发。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Jimmy和Tommy手挽手坐进Tom and Jerry的车里。又只剩下Doggy一个人了。他关上电源，路灯将咖啡馆照得朦胧。咖啡机又刷了一下存在感。到底不像呢，Doggy想，她才不会被Tom and Jerry打动，她喜欢的东西，都不会在这里出现。
真可惜啊，连她叫什么都还不知道，Doggy想，一个月真是太久了。
<br />
<br />
（完）
<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