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七日
日子在我手上步步紧逼。我的生命线是如此之长,我也相信我可以活很久很久。像杜拉斯那样,活到八十几岁,还可以被爱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也可以出书,将人生阅历变成一本看似完整的书,但稚嫩的女孩终究是出不了书的,就是现在。你不一定要有形成完整的感情、世界。它们被描绘下来就足够,就恒久。但我还没有那样的可令我真正惊叹的东西。
现在倒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一切都在运行中,教育教我如何得到,母亲教我如何变得冷酷,美丽的衣裳教我如何看起来美丽,男孩子教我如何从一片片广阔的天地里找到隐藏起来的期待。像过去的两年一样,在桌上,我仍趴着,用手撑着头,睡着,只是少了份理直气壮;有人提起理想,便觉得悲壮。我说:"我的理想就是靠着理想活下去。"他惊叹,年轻气盛时的惊叹。可我还没有那样惊叹过,除了对于写作的人。三年来都是如此, 不光是我,还有所有人:我的老师、我的同学、我的父母、远处的朋友、旧房屋楼下的老人、送快递的人、站在台上唱歌的人……都是芸芸众生,可皆有其情,皆有其恨。不同的灵魂构成了整个社会和最大的心灵世界。他们嬉笑,又互相谩骂,有爱上,有分开。所以,我无法不悲悯地活着、看着、写着---这应该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我也只能、只会做这个。 别说这个了,我还有其他的,比如我的年轻。以后会少有人提起我,我长什么样他们记得,却看不清。但有不少人支持我,支持我做我喜欢做的,并帮助过我,这支持和这帮助令我感激,让我开始相信世界。所以我还有其他的,这真令我高兴。我曾想打死我爸爸,有人帮我,不计后果,可最后被同父异母的姐姐还是一个爸爸的亲人(记不清了)给发现了。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满大街乱跑的孩子。羞耻像一面厚厚的面具,人们却不再说我如何,或者提起一个黄毛丫头和她爸爸拼命这件事。他懦弱,他有钱又没钱,他喜欢的女人都很胖,他长的像周华健和成龙。他骂我的时候,是不带脏字的,可他的确令人憎恨。罪恶生生不息,像滚滚流去的湘江,很多人想跳下去,又害怕因此被染得更脏,谁有办法呢,我的妈妈的罪恶使整个家庭被粉刷,被摧毁,被重塑,又倒塌。我的姐姐讲起这件事的时候,言语间漏下她的庆幸。在她童年和少年期间,没能见证一切。"我曾是富二代。"她喜欢这么对她的丈夫说,也许她还会对她的宝贝出生和长大后,她仍会说起这句。她的心仍是少女的,她的画仍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但我也认为她也有罪恶。可我们是破产家庭的姐妹。在被憎恨之中,他们都找到了满足。
你生来便是一个纯白无暇的人,即使富裕和放肆摧毁了整个世界,这都与你没什么关系。你和你姐姐一样热爱艺术,受人赞赏,被人鄙视,可是你纯白无暇;你的性格多重,有男孩子喜欢,有女孩子讨厌,可是你纯白无暇;你的脸上没有皱纹,像你上小学时写的匀整的作文,你身边的人都在快速老去,可是你纯白无暇。
这世上本是没有苦痛的,人们可以朝前走,不用注意脚下是否有泥潭。但使冷门变成热门,高山变为平地,快乐变成放肆是需要代价的---人们走入迷津,有了牺牲,就有了苦痛。这实在太悲壮了。那么,我们一生算不算都处于醉生梦死之中?清醒应该是不会的了。日子仍在过,爱还在,恨也还在。这些,都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