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临江仙》，道不尽的繁华与淡泊

​文：可快

若问有哪一首词在用词、咏古、抒情、意境、表现力上都恰到好处；若问有哪一首词在描绘历史的沧桑、世事的变迁及人生的无常上都登峰造极，若问有哪一首词既掩不住无尽的繁华、也盖不了极致的淡泊，那一定就是咏史词——《临江仙》。

为了让文章好看一点，上面一段话有些言过其实，老实说就是捧杨慎的臭脚，可是大大方方地摆出来总比扭捏地掩饰来得让人舒服，有什么说什么才对得起这一首词。有些人诟病杨慎的咏史词千篇一律，全是一个调调，可人家有这么一首《临江仙》难道还不够吗？作为《廿一史弹词》第三段《说秦汉》的开场词，当然不是他自己放上去了，可这样更凸显出他这首词的价值与地位。有这首词就足以让他名留千古，有这一首词就足以让我们刻骨铭心：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首句一出，不知多少人脑海中已呈现出了三国的金戈铁马，亦或者会唤醒自己读《三国演义》时的记忆与感受，这就是它独特的感染力。

滚滚长江水向东流去，裹挟着浪花一往无前，慷慨悲壮的气氛顿时被烘托起来，让人不禁想到杜工部的“不尽长江滚滚来”，势如破竹滚滚而来的不只是江水，还有那历史翻腾着的洪流，令人心惊。英雄人物本来是一个时代最为璀璨的明珠，可在历史长河中也不过是微尘，完全看不到踪影。

也不往更大的层面上说，就看三国，赤壁之战、官渡之战、汉中之战，几胜几负，曹操、刘备、袁绍三人赢又何妨，输又何妨？就算建立起一个偌大的汉家王朝，最后还不是被唐繁盛的车轮无情地碾压？对我们来说，除了一段微黄的历史光影，还剩下些什么呢？就算一败涂地，可曹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风光无限及其文武双全的枭雄称号还是为后人所知，有着一批为数不少的忠实拥趸？美名也好，骂名也好，对这些已经作古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影响呢？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物是人非的时空变化恰似青山依旧，可人事已变迁。

写历史的诗词，读来总是令人荡气回肠，可杨慎的《临江仙》妙就妙在几分历史的宏伟苍凉，几分人生的淡泊宁静，就是这两种看似冲突却又巧妙结合的气质，使得这首词变得更为深邃，值得人们思考和感慨的地方就更多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可有些东西却亘古不变。秋月春风，且看人间风平浪静、且看人间波涛汹涌；白发渔樵，悠悠然地与自然融为一体，甚至与历史融为一体，繁华的世事不过是他们口中的谈资；可带有自然属性的月亮和风，带有人的属性的渔夫樵夫，他们既是瞬间，又是永恒。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不仅仅是对待江湖的态度，也是我们可以学习的、对待人生的态度。一壶浊酒敬知交，余生尽欢，且谈且笑，酣畅淋漓！名垂千古的丰功伟业也好，遗臭万年的小人行径也罢，无论是英雄还是狗熊，在时间的磨洗之下都不过是人们口中的一些谈资，仅此而已。

必须点明的是，这首词所推崇的人生态度看似消极、实则积极。英雄只在少数，像咱们这样的普普通通的大多数才是世界的组成部分。我们做不了英雄，可是能做那看惯秋风吹月的渔樵。当然，这不是让我们去八卦或者学会说闲话，这样未免太失格调了；我们要追求的是一种胸怀，不在乎什么得失成败，因为用历史的眼光来看都不过是一声叹息或者一声欢呼。这一种胸怀带着淡泊宁静的气质，在奔腾的长河中寻求沉淀，在纷繁的世事中探索永恒，在浮光掠影的泡沫里追求人生的哲理！

看起来是不是很虚很鸡汤，让你忍不住嗤笑？可这些有些空、有些大的话，在你每一天切切实实的生活实践与体验中，一点一滴，积水成渊，积土成山，超越空间的历史性眼光会有的！超越自我的豁达胸怀也会有的！愿你，即使作为小小渔樵也能在生活中触摸到生命与时间的意义，你可以不曾历经沧桑，但你可以看尽繁华，无论是亲身经历的还是别人创造的，只有这样，心中的淡泊才会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