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孔兄

      当我敲响孔兄的家门，他的妻子为我们夫妻俩徐徐打开门的时候。映入我眼帘的是沙发上枯坐着一个“老人”的背影。我以为是孔兄的父亲，想当然的认为，作为病人的孔兄此时应该是在房间里躺在床上。但是，我想到几年前孔兄的父亲已经患病离世，他们家里就剩他一个男丁了。也就是说背对着我，剃光头发的脑袋上包着纱布，没有太明显反应的“老人”就是孔兄了！

      见到这样的场景，我有点不知所措了。此时，妻悄悄的跟我说，让我坐到孔兄的旁边，和他说说话。

      我拉着孔兄的手，告诉他我是谁，你还记得我吗？孔兄用细微的声音跟我说记得我，话语里还有笑声；但是，眼睛却是看在别处的。他的妻子跟我说，孔兄的眼睛生病的时候就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脑瘤压住了视网神经，彻底失明了！而且，对现在的人和事已经记不住，只有对生病以前的事情还有记忆。

      我问L（孔兄的妻子）有没有做过手术。L红着眼跟我说，没法做手术，已经扩散了，只能保守治疗，这是他的命啊！

      孔兄夫妻俩都是研究生毕业，作为高知人群，竟然也用“命”来解释。可想而知，这两年L的内心承受了多少的压力。自己要工作，家里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面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她的患病丈夫，她能够坚持下来，真的太难了！

      见到患者，或者我熟悉的人患难的时候，我最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因为我感到那些宽慰的话，都很空洞无力。但是，既然去看望孔兄了，总要有所话题。幸好，孔兄这个病没有疼痛，还能回忆。于是我把我们曾经共事的经历拿出来问他。我说我们在银川的时候，他提前上火车回来，我悄悄的给他塞了一根“羊棒骨”的事情。孔兄用微弱的笑声告诉我，他记得！此时，我也找到了话题，不再显得尴尬，坐在那里的筋骨才放松下来。

      我跟孔兄和他的妻子说，能够坚持两年，这说明保守治疗是有效果的，求医问药是必须的；但是，乐观和活下去的毅力，在精神层面也是不可或缺的。这两年你们不让朋友来看望，是不对的。就应该让好朋友来走动走动，跟孔兄说说时局，讲讲过往，这对病人的身心反而是有好处的。

      其实，我知道他们夫妻的心里，脸皮薄，不想让亲朋好友知道他们的境况，也不想应付迎来送往的烦心事。本来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痛苦，对每个来的朋友都说一遍同样的话，其实就是在患者家属的伤口上撒盐！

      L送我们到电梯口的时候，她眼睛湿润，欲哭又止的样子，让我感到，生命在病患前的脆弱和无力感，而她又要承受如此大的精神和身体压力，作为一个女人，只能在晚上默默的伤心和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