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征文 | 无论是故乡的云抑或是故乡的人,总得回去看一看
高中毕业前,我就暗下决心读大学以后就不再回家。后来,我食言了。在成都几年,格外想念家乡的美食和山峦,即便那座小城拥挤吵杂,一度是我想要逃离的地方。可是那些令我感到厌恶的人事,在经历时间的滤镜美化过后,都变了模样,变得温暖可亲。
前年春节,除夕前一天的下午,我从成都出发,目的地大理。中途在云南广通停留了一天。
广通是一座小镇,抵达那儿的时候是次日清晨。天空已经亮了,清冷的空气里有股植物的香气。这里有一种迥异于故乡的宁静,我只在最繁华的街道看到那些络绎不绝的前来置办年货的异乡人。听说再晚点就没有铺子开门了。果然,第二天,广通一片静谧。铺面都关了,我在街上流连,终于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饭店,不过连带饭店的整栋楼都是老板的,所以家就是店,店就是家,无所谓关不关,开不开。
除夕那晚,耳边渐次传来远处的鞭炮声。酒店里十足冷清,连前台都没人。我捏着一把早就备好的烟火,跑到酒店门口的空坝子里放。噼里啪啦,火花四溅。我兴致勃勃,好像从未玩过。没多久,烟火放完了,我的周围一片漆黑。夜凉似水,我不想回酒店,于是在小镇上游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连脚都冰冷起来,我才不情不愿地回到酒店,听着一夜爆竹声入睡。
次日一早,我就离开广通,直奔大理。
大理在我心中一直是个风花雪月之地。我憧憬了好几年,终于有机会来了,自然不管是不是在过年。过年也正好,在我的预想里大家都回家了,没人和我挤。也确实,在我抵达的大年初一,大理古城人迹寥寥。但旅店老板说,初二初三人就多起来了,那时,就该涨我的房钱了。
果然,初一一过,游人如织,各类商品都跟着涨价。我叫苦连天,原来过年出来旅行的人多如牛毛,只不过我认识的人都是选择了回家罢了。
我在大理古城住了两晚,一天逛古城,一天爬苍山,时间虽挤,但我不觉得累。旅游业发展到现在,古城与古城早已同化,一样的小吃店、手工作坊、民族服饰……只有苍山给了一点意外之喜,让我见识了传说中的一半是暖阳高照,一半是冰雪堆积。
不过,在决定去喜洲时,我和同行的朋友发生争执,一气之下结束旅程,独自转道回成都。这也是犯了不要和好朋友一起旅行的禁忌,否则,朋友难做,旅行也难续。
后来,当我回忆那次旅行,更多的是甜。即便我在出发时的火车上就着了凉,大姨妈提前,还碰到入住的酒店没有热水,一直顶着油腻的头发旁若无人地玩乐。
去年春节,我依旧没有回家。
彼时在成都最大的眼镜公司上班,做一休一,没有周末也没有节假日。年三十那天我休息,一个人在家煮了碗面,然后抱着电脑看了一天电视剧。
初一一早,如常去公司上班。地铁里空荡荡的,不再人挤人,空位也很多。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对面的玻璃上倒映出自己落寞的脸。
到了站,下了车,春熙路高楼耸立,人影几许。早上十点以后,逛街的人多起来,春熙路也越来越热闹,但同事们都说“今年人好少,去年还要排队走呢”。
伸出手指来盘算,我大概有三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第一年,我大学还没毕业,外婆患了乳腺癌在省医院做手术,术后住院一个半月;第二年,我去了大理;第三年,我在上班。这是第四年,我终于要回家过年了,而且不是一个人。
我曾一度困惑,什么是家,家是什么。如果家等于房子,房子代表着家,那么我是有家的人。可是我的家,空无一人。没有父母在的家,只是一具空壳。
昨前天,爸妈还在商量着要把家里的房子租出去。毕竟现在我和姐姐都定居成都,他们也不大可能回家常住了。但我没有同意,如果回家,我们岂不是都要去酒店或者去亲戚那里借住?总觉得,空在那里也是一种安全感,无论什么时候回去,都有地方可住。不必担心时间长,房钱贵,也不用害怕叨扰到了谁。一旦租出去,恐怕过年也没人愿意回去了。
曾经,我害怕回家,不愿回家,是因为家里住着别的亲戚。虽然和我有血缘关系,但彼此都不是很亲密。不是直系亲属,也从他们那里感受不到什么关爱和温暖,就更觉得家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地方。可现在他们都搬走了,屋子空了出来,只要好好收拾,人一聚齐,就总归有了家的模样。
也是在成都待了六七年,我才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是渴望回家的。我会怀念只有故乡才有的方锅盔,会怀念中学门口的牛筋面、油炸豆腐碾子,会怀念冒着热气的豆腐脑,会怀念在成都吃不到的芥末三丝,会怀念飘散着香菜气息的米线……我的乡愁,是吃进胃里的满足感。无论我走得有多远,离家有多久,只要一想到那些气味,我就忍不住地思乡。
不管我有多么讨厌故乡那座小城的喧闹与嘈杂,不管我有多么不屑邻里之间说三道四的零零碎碎,也不管我有多么恐惧春节那几天亲戚凑一堆互相攀比炫耀或诉苦的尴尬与无奈,只要那里的云依旧高远,那里的人依旧是我心中所念,就总得回去看一看。就算只是看一眼,也会心安,然后有了归属感,不再感到漂泊无依,孤苦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