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无雪

今日小雪，初雪不来，白茶花倒是开了好几朵，明澈的白，在腊绿叶影上浮动，像灰色天空下几盏莹莹灯火。

古人云“兴风、行云、布雨、酿雪”，雪是要酿出来的，用什么酿呢? 白梨花、白荷、白芙蓉、白梅花的花蕊，加上高渺的天，纯冽的风雨，以及许多净净且静静的岁月，才可酿出最好的雪。从古至今，一场纯白的初雪，总值得等待。

小雪是一个纯白的节气，我热爱白色。雪有时是白色的，有时含着万千色彩，有时又什么颜色都没有了。我热爱的白色也是，它更像一种亦高洁亦低沉，亦贞烈亦柔软，亦决绝亦缠绵，亦单纯亦复杂的象征。

这几日学校把教学楼里里外外的墙刷了个遍，一开始不习惯，走进去，雪白雪白的墙壁反射了冬日里不多的日光，很是夺目。那墙角地上尚凝着星星点点石灰浆，寂寞洁白的样子。窗户外头，一朵，两朵，白茶花接二连三地开了，风中曳曳。我站在四壁中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因了多出来的那么一点点白，这世界仿佛也干净了不少，叫人想好好地爱惜。

故乡的手艺人姑娘，把她的新作发给我看，清幽的瓷碗，勾着明净的线条。我们高高兴兴一个个取了名字——素写，碧云天，流玉。

有时候会突然想起她来，想起这种生活是真实存在的——抓一把故乡的泥土，用半日捏一只杯或碗，剩下半日用来细细描刻。梅花开了，就刻几瓣梅花，燕子飞过，就刻两抹翅膀，月亮升起来，就刻些月光里肃穆的草木影子，总之都是刻给自己把玩的，总之都是写意的，总之都是好看的。至于名字，总是在梦中得的。

快要下雪了，瓷瓶刻上不老青山，那些连绵的潋滟的被唤作“千峰翠色”的青，也即将心甘情愿为雪白头。

今日小雪，亦是感恩节，平日不觉得，若细想起来——养育我们的自然万物，陪伴我们的亲友爱人，让生活明亮的善与美好，以及赋予生命意义的爱与慈悲——要感恩的太多，一个节日是不够的，唯有好好活着，与喜爱的一切一起好好活着。

这句话在快乐的岁月里说着极其容易，而在某些晦暗狭隘的时刻，我们要自己警醒自己不要忘记，不要忘记生活更加广阔的另一面。

读冯骥才，他喜爱冬天，他说，每每到了冬日，才能实实在在触摸到了岁月。

冬日就这样，在纯白色的岁月中汩汩流淌过去。岁月素净，不容别人染指，偶尔落一场雪，悄悄拂去，便有了清清亮亮，长长远远，可以触碰，值得感恩的满足与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