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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淡影》——回忆似烟,悲痛如脂

2022-08-11  本文已影响0人  经年鲤

“ 忘却,是记忆的源头。”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在公众号“澳洲讨生活”,ID是经年鲤,文责自负。

我们常说,阅读,可以让心灵世界变得自由。于我而言,现实的存在意义,如果缺失了虚幻的部分,便真的是索然无趣了。

于是,我再一次翻开石黑一雄这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处女作《远山淡影》,想要一窥文字背后隐藏着的那些关于“回忆、遗忘、谎言与怀念“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现出的远山淡影中,品尝生活施加在普通人生命中的印迹。

《远山淡影》中文版

01

国际化作家石黑一雄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

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出生于1954年的日本长崎,是一位日裔英国小说家。现年68岁。

1960年,5岁多的他随家人移居英国,于1982年获得英国国籍。

可以说,他基本上算是二代移民。英语是他的母语,而日本对他而言,只存在于父母的描述,各种文学和电影作品中。

年轻时的他,先是在肯特大学(University of Kent),荣获了哲学和英文学士学位。

但是,大学毕业后,石黑一雄却成为了一名社会工作者。这期间,他始终希望成为一名音乐家,但没能获得业内的认可。

最终,他决定进入东安格利亚大学(University of East Anglia),学习创意写作研究生课程。

在这里,石黑一雄结识了对他启发良多的导师、英国最具独创性的女性主义小说家安吉拉·卡特(Angela Carter)。

1983年,29岁的石黑一雄出版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远山淡影》(《A Pale View of Hills》),并凭借这部小说获得了温尼弗雷德·霍尔比纪念奖,并被英国文学杂志《格兰塔》(Granta)评选为英国最优秀的20名青年作家之一。

从那时起,他的写作生涯全面展开,并最终成为当代文坛最具影响力的国际作家之一。

02

跨越虚拟和现实世界的深渊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

2017年,62岁的石黑一雄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一度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为什么呢?因为当时的他,还不为人熟悉,而他的中文译本,几乎看不见。

那么,他的作品究竟有怎样的魅力?不但成为诺奖历史上的黑马,连陪跑诺奖提名多次的著名日本作家村上春树都对他推崇备至?

我们先来看看瑞典文学院在颁奖词中对他的评价:他在小说中用伟大的情感力量,发掘了隐藏在我们与世界联系的幻觉之下的深渊。

这句评论可以说是对石黑一雄作品特色的高度总结

他对于人类情感的探讨,纵深可以跨越世界范围、历史进程、可以探索战争、国际局势、政治、阶层与社会等庞大和复杂的层面,也可以入微到家庭、亲情、爱情、友情等细腻与个性化的角度。更可以构建那些似乎与现实生活没有直接关系的未来主题,比如说克隆人的社会价值、AI的存在意义等。

在石黑一雄所有的作品中,都凸显了一个特点,那就是人类社会这个复杂存在对于每一个平凡个体的深刻影响。而受到其左右的个体,在人性与价值理念的不断碰撞中,个人情感与时代发展无法割裂的矛盾,所产生的对过去和记忆的质疑,以及因此而造成的对自我的反思,强烈到宁可选择遗忘或否定,却不得不承受深刻且清晰的记忆折磨着的无尽的苦痛

我这样解读,看起来有些不那么容易理解。没关系,等我们分析他具体的作品时,大家或许就会有更直观的概念了。

这样的作品是令人颤栗的,令人无法摆脱那种无力感却又因为坚持的伟大和选择原谅,而获得了解脱。

这些便是我对石黑一雄作品的一个总体的感悟。

英国哲学家、数学家和逻辑学家伯特兰 ·罗素(Bertand Russell)曾说过:”这个世界如果是5分钟之前诞生的,也完全没有违和感。如果你不能证明,记忆是客观存在的,那么过去和历史,同样也不是客观存在的。“

因此,当作家通过主人公的所思所想,来呈现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时,我们无需纠结于那究竟是真实的,抑或是虚构的。如石黑一雄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感言中提到的:“每个人对于自我和过去的认知,都是笼罩在自我欺骗与否认真相的层层迷雾之中的。

所有存在于记忆中的事实,都代表了生活的本质。这种本质,实质是勇于直面的力量,也是勇于遗忘的力量。

正因此,石黑一雄在文学领域的地位是被认可且推崇的。喜爱他作品的读者遍布全世界,石黑一雄也是村上春树最欣赏的作家,村上曾说过,读石黑一雄的小说,不会失望

03

回忆, 我发现, 可能是不可靠的东西。

《A Pale View of Hills》英文版

故事永恒的主题有4个,那就是“生、死、爱和战争”。《远山淡影》,一部探索战争与人性的小说,却与我们熟悉的那些经典作品有很多不同之处。

我们还是先来对这部小说做一个简介:

这本书讲述了在英格兰生活的日本寡妇悦子的故事。她是一位来自战后长崎的日本女性,她经历了两段婚姻,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景子是与日本前夫二郎所生,二女儿妮基则是与她已故的英国丈夫所生。

这部小说从景子自杀,妮基来探望母亲写起,在与妮基共处的五天时间里,悦子回忆起的竟是早年间在长崎的生活往事。

正如书名所表现的,那种朦朦胧胧的对山峦的眺望,正是主人公的回忆所呈现出的样貌,零碎的、模糊的,充满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

实际上,不仅仅是内容,甚至于,整本书连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都没有,留下无数的空白让读者自己去想象。

是的,构成这本书的是主人公悦子零碎的回忆

“回忆”是石黑一雄的作品里最重要的特点,如同实验室样品上的标签。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这些回忆竟然是完全不可靠的。正如书中人物所说:“ 回忆, 我发现, 可能是不可靠的东西。”

瑞典文学院明确指出,石黑一雄的文学创作有三个关键词,那就是“时间、记忆与自我欺骗”。这三个要素,在他的每一部小说中,都有明确的展现。

从这本书的创作开始,石黑一雄的个人写作特色逐渐确立,并越发鲜明。比如说第一人称叙事,现实与回忆的不断交织与相互影响,不可靠叙述者所展现的人类复杂的内心世界,国际化的题材与背景,个人命运与时代命运无可分割的连接,人类情感导致的充满矛盾和复杂意义的关系,等等。

04

同样的战争 ,不一样的视角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

让我们再回到这部小说中,一个年轻的日裔女孩景子在公寓中自杀,这究竟是为什么?她的死带给了母亲怎样的打击?悦子又会如何来对待自己的人生?这些很容易引起读者思考的问题,在小说中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经历了战争中丧失一切、战后重建、离异与再婚、带着女儿远赴他乡、在新的环境中经历着家庭矛盾,所有这些贯穿着悦子的整个人生。读者不禁会问:这是不是就是战争带给人们的心灵创伤?景子的自杀,是否也与战争泯灭人性的本质,有着不可忽视的因果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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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中的世界

带着这样的疑问读下去,在悦子对长崎战后生活的回忆中,我们渐渐发现,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作者并没有将笔墨着重于创伤、悲痛与仇恨,恰恰相反,作者在不经意的描述中,展现了一个“改变中的世界”。

这种改变是肉眼可以看到的,比如说长崎不断恢复中的建设,如佐知子的表姐说的:“ 我肯定春天的时候是没有那些楼的。”同时,每一个人的生命轨迹和生活态度也在变。书中虽然没有一个地方直接描写原子弹爆炸,但原子弹爆炸带来的后果却无处不在。比如说失去了亲人和财富的藤原太太,她安心地经营着小小的面店,坦然接受现实生活、积极且乐观。但她经常会提起那些依旧沉迷于痛苦中的年轻人,对他们表达出深深的担忧。

还有一些改变,则不那么明显地能被人看到,却也是实实在在地发生着,比如说以绪方先生所代表的旧价值观,受到了以松田重夫为代表的新价值观的强烈挑战。传统的夫唱妇随的夫妻关系的改变;与长辈一同生活的家庭结构的改变;以及更为重要的,女性追求独立自主和自我价值的改变,等等。

所有这些改变,显示出人类强大的生命力,是文明得以进步,人类得以延续的始动力。

战争的残酷和给整个人类带来的痛苦,是有目共睹的,作者并没有把焦点放在很多作家会特别关注的这些方面,反而更多地讲述了经历战争后,人性的觉醒和抗争,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正如悦子在山顶俯瞰长崎时所说:“到这里来走走真是太好了。我决定从今往后要乐观。我以后一定要过得幸福。藤原太太一直对我说往前看是多么重要。她是对的。假设人们没有往前看,那么这里”——我又指了指底下的景色——“这里就都还是废墟一片。

基于这样的决心,悦子没有选择传统的婚姻观念去勉强维持她与二郎没有爱情的婚姻。反而,她带着女儿景子离开日本,来到了英国。与英国丈夫生下小女儿,并在英国乡村一直生活着。

在她看来,新生活正是自己想要的。她说:“一整片都是原野,你从这里就可以看见房子。你父亲刚带我到这里来的时候,妮基,我记得我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像英国。原野啊,房子啊。正是我一直以来想像中的英国的样子,我高兴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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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回避的战争伤痛

在讲述关于“改变”的主题时,作者并非肤浅地决定“一往无前”,那样的大无畏是刻板的,不真实的,是盲目乐观主义。

人性是复杂的,战争对人心灵的折磨,它所带来的伤痛和阴影,不是靠理念和意志力,就可以轻松战胜的。特别是那些经历了战争摧残的孩子

没错,小说在这里已经向读者透露了实情,让读者猜到了景子自杀的原因。

在悦子的回忆中,最为重要的篇幅是她与佐知子的友谊。这部分通篇读下来,会令读者充满疑惑。

悦子和佐知子的关系并不亲密,她们的友谊很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在这样一种没有感情基础的关系中,她们却无话不说,并一再向对方保证自己是负责任的,是一位好母亲。

实际上,这正是这部小说所呈现的“不可靠的叙述者”最鲜明的特点。悦子的回忆,是一种自我欺骗,而同时,她也试图欺骗所有听她回忆的观众。

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在悦子借由他人的故事,所带来的回忆中,佐知子和万里子这一对有着尖锐矛盾的母女两人的故事,实际上就是悦子和女儿景子的故事。

回忆中的悦子内心平和,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心满意足;而佐知子个性偏执、阴沉,甚至带有明显的对他人的戒备和敌意,对自己的女儿也时常表现出漫不经心。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通过那位酗酒成性、惯于欺骗的美国男友,达到离开日本的目的时,她对于女儿的反对没有丝毫的心软。

万里子的叛逆,与母亲之间显而易见的冲突,无法摆脱幻象的折磨,以及对自身命运无法掌控的无奈,甚至上升到对母亲有可能伤害自己而产生的恐惧,所有这些,都未能撼动母亲想要摆脱自我命运束缚的决心。

为了让万里子屈服,佐知子毫不犹豫地将小猫溺亡在河水中,她人性最残酷的一面坦露无疑,而这样的举动,给女儿之后人生的悲剧造成了根源上的无法改变。

现实生活中,景子始终与移民后的生活格格不入,她的继父也没有给予她承诺的关爱,她是生活在这个家庭中的陌生人。她甚至长达两三年的时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离开家独自生活了五六年之后,终于选择了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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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欺骗的内心折磨

我们已经了解到这部作品所呈现的“战后世界的改变”和“战争对人性,特别是孩子的摧残”后,我们又读懂了第三层含义,那就是“追求自我的代价,特别是女性所承受的内心折磨”。

作品中没有描述悦子在经历了女儿自杀后的情感变化,甚至看起来她活得一如以往。而实际上,她从未摆脱内心的折磨,从未停止质疑自己,当初将景子带离日本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正是这种折磨,让她的回忆里,出现了两个充满矛盾的她,即理想中的完美悦子和代表自私、狂作、不管不顾、冷漠刻薄的佐知子。

她们之间有很多次对话,特别是关于佐知子想要离开日本的对话。在对话中,佐知子一再强调,“对我来说,女儿的利益是最重要的,悦子。我不会做出有损她的未来的决定。但事实却是截然相反。读着读着,我们就弄明白了之前的那些疑问,发现了悦子回忆当中太多的漏洞。

女儿妮基安慰母亲的那些话,比如她说,“很多女人,被孩子和讨厌的丈夫捆住手脚,过得很不开心。可是她们没有勇气改变一切。就这么过完一生。”她还说,“一定很不容易,你做的那些,妈妈。你应该为你所做的感到自豪。”但是妮基的话,就能让悦子摆脱内心的罪恶感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可能!

因为悦子终于承认:“可是你瞧,妮基,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她在这里不会幸福的。可我还是决定把她带来。”

短短的一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却透露出悦子深刻的悲痛和懊悔。

身为女性,在追求个人成长的道路上,可谓步履艰难,因为她不仅仅代表着自己,也代表着家人,她的每一个决定,从时间的纵深上延展出去,有谁能说得清究竟是对是错呢?

05

回忆似烟,悲痛如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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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曾看到有读者这样评价石黑一雄,说他的作品,必须要读到最后一句,然后,那种突如其来的重击,会令自己久久呆立原地,不能动弹。

这部《远山淡影》,带给我的正是这样的感受。当悦子无意间提及多年前的那次远足,提及景子在那一天的愉快时,之前的所有谎言在此时此刻化为乌有,真实世界的残酷一览无余。

站在国际作家的角度,来着笔于移民生活的石黑一雄,对于时代冲突的陈述是富有层次的。他的作品,或许蕴含了人文主义的慈悲,也有东方哲学的宿命观。无论是外部的,如战争;还是内部的,如个体决定,所导致的不可逆的后果出现,也就是所谓的命运盘桓在每一个人的生命中,或者放大为历史的烙印,个人的经验必然与时代和社会的发展纠缠在一起。个人的感受因此而承载了群体的属性,其内心的挣扎、抗争,亦或妥协、和解,在鲜明、独特的个人经验之上,也变成了一个时代的群像图。虽然边界模糊,甚至难以描述,却会令读者感受其中的每一种情绪。

谁又能说,这一生没有遭遇过悦子的两难境地?没有体会过景子的孤独与恐惧?麻木于传统中的绝望也罢,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也罢,或许都不是出路。背井离乡的悦子,在寂寞的英国乡村中,没有岁月静好,只剩下聊此余生。

她曾经的勇敢,无数和她一样的女性的勇敢,你的勇敢,我的勇敢,换来的,是个人的独立与追求,却也带来了无法改变的失去。景子的死,是悦子的一意孤行所致,这对一位母亲而言,是隐匿在平静之下的,永无停歇的刺痛。

无论她望向远方的目光,被怎样层层叠叠的云雾笼罩;背后的残暴现实,却早已凝聚成沉重的山峦。

对于悦子而言,何去何从已无所谓。她踏遍荆棘的一生,将在谎言的回忆中延绵到生命的尽头。

本文参考下述资料等,特此说明。

石黑一雄诺贝尔获奖演讲:我的二十世纪之夜,以及其他小突破(来源:澎湃新闻)

石黑一雄个人和作品简介(来源:百科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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