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遥不可及
文/南萱
这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她才发现，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神圣的地方。她见过了最纯净的水，最震撼的星空，最耀眼的雪山，还有最虔诚的人群。
那年。
才是夏末秋初的时节，天气已经泛起丝丝凉意。一切都很像他刚消失时的模样。
韩笑笑站在布达拉宫脚下，身边是一群群到布宫朝拜的人。又是一个各自忙碌的早晨。她买了一瓶水，准备好零钱，沿着那大理石板铺成的蜿蜒小路拾级而上。进到途经的每一个宫殿，在佛像面前虔诚地闭上双眼，鞠躬，然后双手放下钱离开，再去下一个佛像前。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仿佛这件事她已经做了有一辈子那么长。这是她已经重复了三天的动作。然后像往常一样登上一处观景台，靠在有层次的红顶矮墙上。
观景台上有对新人在拍婚纱照，蓝得纯粹的天空下，新娘洁白的婚纱飞扬，两人对视间，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甜蜜，多美好。韩笑笑忽然想到不久前在朋友那里看到他的朋友圈，过几天他就要在这里结婚了吧。或许，他们也会拍这样一组照片，嗯，真好。
你们。
陷入沉思的韩笑笑并没有注意到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直好奇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闭上眼抬头朝着太阳的方向，顾轩，你真的，就这样结婚了吗，她很好吧，你一定也很爱她。要不，有怎么会带她到这里来结婚呢。高中闲来聊天时候顾轩对她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以后，我一定要带最喜欢的女孩去拉萨结婚。”郑重得像是对谁的承诺。
想着这些，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一排转经筒前，阳光的照射下，金黄的经筒晃得她眼花，可能是反射的光线太过刺眼，韩笑笑看着看着眼底发胀，眼泪就这样涌出来。
韩笑笑在准备上最后一座金顶时却被人拉住。一个应该是藏族的小姑娘轻轻在后面拽住了她的衣摆。说是“应该”，因为笑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藏族。小姑娘穿着藏装，长得却很白净，眼睛大而明亮，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就这样看着她。
“你是来旅游的吗？”姑娘开口问到。韩笑笑想了想，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是，也不是。”小姑娘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你和那些人不一样。”她指着那些背着包走上布达拉宫的人说到。“哪里不一样了？”韩笑笑觉得有些奇怪，姑娘径自说道:“嗯……反正就是不一样。他们只是来旅游的，来过一次就不会再来了，可是我都连续好几天看到你了。”韩笑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对于她来说，这里绝不只是一个旅游景点那么简单。
“我叫曲珍，你呢？”“韩笑笑。”曲珍莫名的显得有些高兴，说:“韩笑笑，这个名字好特别，真好听！”
韩笑笑，你的名字很好听。
你的名字。
韩笑笑有点恍神，时隔几年再次听到这句话，居然是从一个刚认识不到五分钟的女孩口里说出。那时候刚认识顾轩，他也说，“韩笑笑。你的名字很好听。”
曲珍见韩笑笑半天不回话，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笑？笑笑！”“啊？”曲珍突然凑到笑笑眼前，坏笑着说:“这么认真，是在想你男朋友吧。”韩笑笑一脸无奈，看着这个热情活泼的姑娘，“我没有男朋友。”“哦——”曲珍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那，我要去添酥油啦，你慢慢逛，有机会再找你玩啊！”曲珍说完，不等她回应便一阵风似的跑走了。韩笑笑不确定，只知道个名字没有任何联系方式，茫茫人海中还有机会见到吗？这种概率小得可怜的事……随缘吧。
她离开布达拉宫，四处转了转，买了些水果零食回到好友林悠然的住处。这丫头一个人住，也没个男朋友什么的，韩笑笑背着家里人跑到这里玩，旅游旺季也不好找宾馆，考虑再三索性就投奔了她。
林悠然回家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客厅亮着韩笑笑为她留的灯，她刚为自己倒好一杯牛奶，韩笑笑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林悠然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看着她:“还没睡？”笑笑走过来端起牛奶，“准备着恭迎你的大驾啊，正主都还没回来，我怎么敢先睡了呢。”林悠然一脸嫌弃，“今天又去布达拉宫了？”“对啊，而且，还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色拉寺。
次日一早，韩笑笑去了色拉寺。这本来不在她的计划内，坦白说她对寺庙什么的着实没什么兴趣，只是前一晚林悠然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你现在在这里住我的吃我的用我的，就要听我的！明天别去布达拉宫了，换个地方走走吧，反正都是逛，色拉寺也不错。”韩笑笑看着手里的门票，本着“来都来了反正都是消磨时间不去白不去”的原则，踏进了寺门。
这个时候辩经还没有开始，寺里一片寂静祥和，她四处逛了一圈后去了主殿。殿内回荡着远方悠长的钟声，还有僧人们诵经的低语。在佛像前，仿佛丁达尔效应都变得庄重。阳光洒下来印出殿顶雕花木窗的轮廓，韩笑笑不由得连呼吸都放缓了。莫名的生出一种庄严敬畏的感觉，好像这里真的可以远离尘世。她缓缓地跪在蒲团上，静静凝视着慈悲肃穆的佛像，双手合十……
等她从主殿出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拿出手机准备看下时间，刚一打开便看到来自林悠然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几条短信，吓了一跳，忙给她打电话。刚一接通，那边便传来了林悠然气急败坏的吼声:“韩笑笑你人呢！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是要闹哪样！”韩笑笑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安啦安啦，我好着呢啊，佛祖看我极具慧根把我收去当了一会儿他座前童子。”林悠然还想再说什么，韩笑笑忙抢到:“那个，你今天想吃什么？”
西藏其实也是个浪漫的地方。想到那天在布宫的偶遇。韩笑笑没忍住又来到了布达拉宫，准备上去时却听到一个欣喜的声音在叫:“笑笑！”她回过身看见朝她跑来的曲珍。“笑笑，我就知道你还会来的。”“你在等我？”“对啊，说好还要一起玩的，昨天没看见你，有时间吗一起走走吧。”
她们绕着布宫周围慢慢走着，韩笑笑看着沿途那些手戴护具，膝着护膝，前身挂一毛皮衣物，三步一磕向前走的人，忍不住问到:“曲珍，他们为什么一路磕头？”这些信徒们穿着简陋，风尘仆仆，望着远方的眼神却全是坚定。“那是在磕长头。笑笑你知道吗，他们从遥远的故乡开始，历经数年，一步步磕到拉萨，不管遇到什么变故都不会停下。只为了信仰，到布宫脚下来朝佛。”曲珍说这话的时候，一改往日的嬉笑，一脸虔诚崇敬。
“要很多年吗……”韩笑笑呢喃着，倾尽年华只为了心底那点向往，多像她。这么多年，只为了等一个他。突然想到了仓央嘉措，那个西藏史上最深情的达赖喇嘛，“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信徒。
片刻沉默后，曲珍一把拉起笑笑，“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曲珍将她拉进了一家小酒吧，速度快到她只勉强看见了酒吧的名字——矮房子。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呢。
她们直接去了吧台，曲珍邀她坐下，点了两杯酒慢慢喝着，曲珍看着吧台内在各色酒瓶前忙活的男子，一动不动。韩笑笑也就这样陪着她，不说话。“笑笑，看他是不是很帅？哈哈，他是个调酒师，我在这喝的酒都是他调的。”“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试试？”“哎呀，人家有女朋友啦，喏，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娘，很漂亮呢……”
韩笑笑看着眼前这个喜怒都在脸上的女孩，突然觉得竞有些羡慕，羡慕她的坦率。她清楚自己或许永远不能像她这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能暴露在阳光下，丝毫不惧其他人的眼光。
“唉，算了，不说啦不说啦，笑笑，讲讲你的故事吧。”
曲珍，曲珍，要怎么跟你说和他的事呢。就像有根刺慢慢地扎进了心里，一开始不会有任何感觉，可是时间长了，它也会成长，慢慢变大，直到它占据了你心里的很大一部分。可是忽然有一天它被人猛的拔走了，心里空了好大一块，你才发现，原来这根刺在你心里已经占了这么大的位置。而顾轩，就是她的那根刺。
他们初中高中同学六年，前四年毫无交集。她是那种很不起眼的女孩，内向安静，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不和外界接触，他仗义大气，有很多朋友，虽然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但口碑一向很好，在女生中也不例外。高二那年，他们成了同桌，不可避免的接触开始变多，慢慢也就混熟了。接下来的事，发展得看似出乎意料却又那么顺其自然。可是女孩的矜持男孩的小心翼翼，谁也没有说出那句“我喜欢你”，也从未在一起。她本以为一切都可以这样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中度过，能一起毕业也无憾，直到高考前两个月他忽然离开，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同桌。
曲珍已经跟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和王子的女朋友一起聊得热火朝天，韩笑笑喝着酒，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这声音真熟悉啊，在哪听到过呢……她朝那边望去。“顾……轩？哈哈，好巧啊，可是你怎么在这里呢……”顾轩看着有些醉了的韩笑笑，一把拉起她向外走去，韩笑笑不停挣扎着，“你干嘛啊，放开！悠悠呢，我要去找悠悠……”顾轩把她拉到了拉萨河边，夜晚冷风一吹，韩笑笑打了个寒战，立刻清醒了大半。
顾轩担心地看着她，“笑笑？你怎么在这里，还喝这么多酒？”“我在哪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顾轩一愣，“笑笑，我……高三那年走得很急，本来是想跟你解释的，可是怕你不信。”
“顾轩，你太低估我了。”你太低估我对你的信任，也太低估我对你的感情了。
还记得高二的时候，韩笑笑总被理科题目折磨得焦头烂额，于是时常求助自带学霸光环的同桌——顾轩。顾轩看一眼题目，随口一说“选C”，她立马就毫不怀疑地写上答案。抬头看见顾轩满眼的笑意，“我题都没看，怎么说什么你都信啊。”
对啊，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以前这样，现在也是。可是有什么用呢，你终究带着另一个女孩，来到了这个你一直渴望的地方。
“你不是怕我不信，是根本没相信过我。”
“笑笑……”韩笑笑打断了他:“很晚了，早点回去吧，你未婚妻还在酒吧吗？别让她一个人。”黑夜中看不清顾轩的神情，却也能感受到他的诧异:“你怎么知道——”“下次要屏蔽谁的时候，记得把她那个圈子里的人都屏蔽了。”她的声音很轻，说到最后更像一声叹息，“先走了，悠悠还在家等我。”
顾轩，如果再来一次，宁愿我们只是做简单的同桌，你没有不能反抗的命运，我也没有心里那点小期待。我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一起到拉萨流浪……只是这一次，再见。或许，再也不见。你好好照顾她，今后我四海为家。
顾轩看着韩笑笑离开的背影，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女孩刚看完一本写西藏的书，开始迷恋西藏，收集有关它所有的资料，图片，到教室就拿给同桌看，指着照片上辉煌的布达拉宫对他说:“你看这里是不是很美，以后我一定要去这里，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看看最蓝的天！”。男孩只是笑笑，不动声色地把这些都一一记下。那时阳光正好，天气不燥，她也还在。
你好，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