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分岔点

2019-11-28  本文已影响0人  无限光年a

1944年,博尔赫斯显然是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小说家的身份,开始探讨有关时间的问题,没有人知道是什么让这位学识渊博的图书管理员对时间如此着迷,以至于他在后来的多篇小说中对这个话题进行了阐述。这是一次大胆而富有冒险精神的尝试,他将自己对时间的理解蕴含在虚构的人物情节中,构造出一座座形态迥异的迷宫,将头晕目眩的读者牢牢地困在里面。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人物关系因为时间分岔变得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竟然衍生出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而这一切在他脍炙人口的名作《小径分岔的花园》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故事有几分科幻色彩。一战中,一位中国博士做了德国间谍,被英国军官追踪,他躲入一位汉学家家中,最后为了传递情报将汉学家杀死。出于一种说不清楚的原因,我将这个故事反复读了几遍。我本能地认为作者是有意为之,建造一座文字迷宫,让读者自寻出路。然而,这是一种误解,彻头彻尾的误解,根本没有迷宫,汉学家的花园里仍然长满了奇花异草,小径通幽,只是时间出现了分岔。虽然中国博士最终将冰冷的手枪对准了满腹经纶的汉学家,但他们并非仇敌,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甚至是朋友。

大概这就是作者的意图,像空间一样,时间也存在维度。既然时间是由一系列相互联系的事件组成,某一点的分裂也意味着联系发生了变化。时间是无限的,但非永恒,可以逆转,以至于循环往复。至少这就是作者的理解。但我们总觉得哪儿还有点问题,时间的分裂似乎暗示着同一个因果关系中不同的结果的出现,而这个结果毫无顾忌地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时间的无限尺度导致量子事件的发生,一切取决于概率,只有一个结果能够出现,在一团杂乱无章的波动中脱颖而出,那必然是我们最想要的结果。然而,直到现在,没有人能够解释为什么我们最想要的结果不是汉学家杀死中国博士。事实上,没必要对作者的精心构画进行苛责,这不是一个科学问题,我们仅仅只需要知道时间在某些特别的时候——或者是我们需要的时候会发生分裂,而这种分裂在很大程度上似乎是真实可靠的。

几年前在我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一篇关于时间锥的文章,作者在经过一番冗长乏味的说教后提出了一个相当具有启发性的观点——时间具有实体的属性。当时,我显然不知道这个观点有一个非常科学性的描述(多维空间),但作者朴素真实的例子深深打动了我。相比于高深晦涩的理论,盈缺有序的月亮、清脆沉稳的钟声更让人感到亲切。事件的流动和叠加构成了时间,时间也就有了事物属性——看得见、摸得着。

但时间作为实体存在一个明显的缺陷——无法回溯。尽管相对论在理论上给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解答——通过高速运动让时间膨胀,当旅行者返回出发点时即意味着来到了未来,同理,对于当前参考系的人来说他们回到的过去。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回到过去显得十分牵强,除非我们能让地球这架庞大的飞行器相对于别的参考物高速运行。或许有人已经看出了问题,既然运动是相对的,假设某个人在一艘飞船上以光速的99%的速度航行7年,当他回到地球时已经过去了70年,他的朋友们都已不在人世,所以没有人来迎接他。他可能愤愤不平,飞船以光速99%的速度离开地球,那么地球也以相同的速度离开飞船,为什么老去的不是飞船上的自己,而是地球上的朋友们?我想答案应该由活的更久的这个人来给出。正是你感觉到了旅程中的加速力和减速力,你是速度变化的体验者,所以你不可否认,是你在航行,而不是地球在航行。即便如此,时间旅行依然是一个巨大的难题,而我们更希望像播放录像带或者是翻看相册那样直接回溯时间。

由于这个原因,当我看到美国学者罗伯特-兰札将时间作为观念的产物时,我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更好的描述,关于时间, 关于人(意识)与宇宙(存在)的联系。古希腊哲学家埃利亚的芝诺提出过一个关于“箭”的悖论,他以“没有物体能同时处在两个地方”为逻辑的起点推理:在任何特定的瞬间,一支飞行的箭只处在一个位置上。但是,假如它只在一个位置上,它就必然立即停止下来。所以,箭必须在某个地方的某个特定地点上的每一时刻的轨道上出现。于是,从逻辑上讲,运动本质上并不是真实发生的情况,而是一系列独立的事件。这或许是时间向前运动的最初表征——这不是外部世界的特征,而是我们内心某种东西的投射,就像我们把正在观察的东西绑在一起那样。照此推理,作者认为,事件不是绝对的存在,而是我们思维的特征。

时间和空间是人类的构建,我们生活在一切时间的边缘,这是一种幻觉。时间是我们用来考察周围世界的“量度”工具,实际上根本没有时间,真正发生的完全是运动。兰札的观点简明扼要:在动物意识的感知之外,并无真实的时间存在,时间是我们在宇宙中感觉变化的过程。由此看来,时间的分岔并不难理解,它只不过是观察者意识的嬗变而已。

但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标准烛光”,时间的分岔点不应该像人类意识那样复杂多变又难以捉摸,它就像宇宙中的很多事物,无处不在,却又难以寻觅。

四维空间以上的多维度空间都将时间作为其中的一个维度部分,从点、线、面、体到三维实体与时间的集合,再到集合的集合,理论家在数学上不断增加着维度。但不管如何推理、论证,时间始终是一条无法逆转的直线。如果时间在某一时刻出现分岔,空间是否也会跟着分裂?答案似乎是肯定的,这不需要额外的证明,时空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即便这是一个存在于观察者意识中的概念。但我们还听到了另外一个不同的声音——时间分裂是独立的,在一个属于观察者自由选择的问题上不需要多个空间来填充结果。需要说明的是,时间分岔完全不同于量子物理中的多宇宙理论,前者在同一个空间系统中,后者是在两个不同的空间系统中。

时间的分裂意味着我们不需要一个多宇宙理论就可以解释各种量子现象。薛定谔不需要为他的猫是死还是活而苦恼,他在打开箱子之前也不需要祈祷在另一个宇宙中的那只猫是死的,他有很大可能看到一只毫发无损的猫。其他的所有可能也已经发生,只不过它们在另外的时间维度中,它们是同一只猫。我们看不到它们,是因为对于时间的维度来说,彼此之间是隐身的。换句话说,我们只能经历当前的“时刻”,即使存在时间旅行,那也不过是在过去或者未来的“当前时刻”,如同一个人不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时间隐身是多么绝妙的科幻题材!科幻小说《三体》中的“黑暗森林”法则曾让无数读者大为赞叹,刘慈欣对“费米悖论”作了一个相当精彩的解释。浩瀚的宇宙看似平静,实则残酷。一个文明为了生存不得不小心翼翼,不将自己的位置暴露出去。为此,他们降低了所在星系的光速度,使别的文明无法看到他们,从而做到了隐身。这个解释在逻辑上的确说得通,但还存在问题。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任何先进文明都会产生以废热为形式的熵,它不可避免的要漂入外太空。即使它们想掩盖它们的存在,也不可能把由它们的熵而造成的轻微辐射掩盖起来。而且,文明的等级越高,熵的辐射也越强烈。因此,降低光速度也无济于事,只要它们仍然在这个宇宙空间,迟早有一天它们会暴露在宇宙残酷的真相面前。

如果有一个高智慧文明发现了时间的分岔点,并且可以很好地控制它,那么选择隐藏到时间中似乎更安全。尽管它距离当前的这个宇宙只有不过短短的几毫秒,也没有人能发现它。如果不幸它们的星球变成了别人的殖民地,或者是在一次超新星爆炸中毁于一旦,它们也不必过于伤心。通过时间分裂,它们可以成功逃脱灾难,在另一个时间维度中快乐的生活,什么都不会变。这个美丽的星球可能在后一秒中变成了伽玛射线暴的耀眼的光芒,但遗憾的是,它们永远都无法亲眼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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