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杨垂柳绾芳年

题记：从小喜欢花草树木。不仅爱看花、养花，还爱“读”花：在各种诗文中品味与花草树木邂逅的欣喜。幸运时，还能读到图文并茂的好书，一睹花木之芳容。感谢这些静默的精灵，是她们让我的身心得到了永久的安宁和慰藉。如果说今天我的笔还不曾生锈，那也是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她们的滋养。香港作家董桥道：“世间花草树木最能体贴人心。”而古典诗书中的草木，正印证了人与自然永恒的缠绵（末句源自《唐诗植物图鉴》，潘富俊著/摄影，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1月第一版）。

你可曾在仲春傍晚，漫步于花事渐盛的校园，蓦然回首，只为那氤氲的柳烟惊艳？一排秀颀的杨柳，一片柔曼的绿烟，衬着古旧的红楼。夕阳渐沉渐柔，你屏息静气，只怕惊扰了这轻绿的梦境。“……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千年前，红杏尚书就为那杏红柳绿留下绝代佳句，他是那么舍不得明媚的春光，竟把酒相劝，挽留春日斜阳在花间再多待一会儿：“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你可曾在夏日午后，徜徉于空寥寂静的小楼，廊上伫足，只为那飘扬的柳絮凝眸？蝉鸣阵阵，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了一地碎银。你伸出手去，想接住那飘飘洒洒的白絮。可是，温柔的柳条都留不住春天，凡俗如我辈，又怎能留住这漫天飞舞的精灵？“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几百年前，探春在《红楼梦》中填了这半首《南柯子》，宝玉兴起续笔，发出“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相见隔年期”的叹息。

一咏三叹中，杨柳从古远处向我们款款走来。在《诗经》里飘摇，在唐诗中曼舞，宋词吟过，元曲唱过……不同的人事时空，相同的是那份轻灵的美丽，更多的是美丽中带着的淡淡哀愁。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是《诗经·小雅》中那位归家的戌卒奠定了这种哀愁吗？从此以后，柔软的柳枝折断在思妇游子的手中，摇摆在离人归客的眼里心底。那位美貌多情却命运多舛的唐代女诗人鱼玄机在流泪：“朝朝送别泣花钿，折尽春风杨柳烟。”闲淡如王摩诘，看着眼前新柳却留不住远行的友人，也忍不住唱出了《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卢照邻干脆将柳条作书信远寄：“攀折聊将寄，军中书信稀。”而明朝杨升庵的《折杨柳》，无论音律还是意境，均推绝唱：

“垂杨垂柳绾芳年，飞絮飞花媚远天。别离河上还江上，抛掷桥边与路边。”

柳者，留也。折柳赠别寄远，诉说的是对远行人的不舍和思念。现代都市人，早已不必折柳送别，甚至连杨柳也已少见，邂逅诗书中的杨柳更是少而又少。可是，请别忘了，长长软软的柳丝在诗中摇摆，在书中青绿。闲暇时，你不妨静心沏杯好茶，坐下来，打开书，读一首烟柳空濛的诗，让那依依杨柳温柔地绾住你，绾住那些美好年华。她们的柔美能让你的心在钢筋水泥森林中不致变僵变硬，她们的青翠能让你的眼在漫天风沙阴霾中得到点点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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