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写了四年,只为一个人
我醒着做了一个梦。我坐在冰凉的公交车座位上,车里剩下我一个乘客。
一个很熟悉的人向我走来,捧着我的小脸,露出一排洁白的假牙对我微笑。他不说话,他的眼睛温柔得像流水一样轻抚着我。
“嗯,爷爷,你来啦。”
爷爷,你过得好吗?“
”爷爷,你为什么不说话?“
”终点站到了,请乘客携带好个人物品下车。“刺耳的声音一下子把我惊醒,放眼四周只剩下我一个。
这是爷爷在天上的第1461天。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写诗?
听说诗可以通往天堂,所以我就写,一直写。
那人又问,你写给谁?
我可以不说他的名字吗?因为那三个字会让我喉咙哽咽。
多么可笑,曾经那三个字可以让我骄傲得飞起来。现在却是我的最脆弱的一根肋骨。轻轻一碰,我就疼得叫出声来。
时间是骗人的。不是说人是健忘的吗?可是,我还忘不掉呢?要是有遗忘药,我一定去买,一定。
爷爷,你在天上收到我的诗了吗?我的心情都写给你看了。你要跟当初改我的作文一样,要评分的哦。
”妮,这个句子用得不好,要这样写......"
于是,你就用红笔圈出我的句子,写上自己的见解。
“你看看我写的,多好,多好。”你扶着老眼镜满意地点点头。
“吹牛皮,没我好,没我好。”我叉着腰,气红了脸。你却笑得眉毛弯弯的。
爷爷,你什么时候评我写的诗呢?这次你说我哪里写到不好,我肯定不还嘴,我要记住你写的每一个字,包括标点符号。
在医院里插满针管的你,拿着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妮,别哭,我不痛。”
我看得痛,每一个字都在心里滴血。我挤出一丝微笑,双手握住你的那双曾经守护过我的翅膀,它在一点一滴地坠落,羽毛掉了一地。病房里的人都看不到,我看得很明白。
他们要你活,要你躺在充满酒精味的病房里,数着吊瓶上的点滴活着。
我做不了什么,我只能看。看着灵魂被化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慢慢地灰飞烟灭。
我发了疯地去求神仙,“神仙,拿我的命换爷爷好吗?”我跑遍了城里的大小庙堂,总一个可以随了我的愿。
后来,我病了,肚子绞痛,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脑子晕乎乎的。以为灵了,求佛灵了,任性地不肯吃药,不肯看病。这是我跟神仙的秘密,他要治好爷爷,拿我的健康去换,我是怎样也不肯好的。
有一天,爷爷说话了。他好多天没有发声,他说,他好饿,他想吃东西。我开心坏了,跑去厨房告诉奶奶,爷爷要好了,爷爷要好了。
爷爷吃了两大碗粥,讲话也有了力气。爷爷要活过来啦,我做的交易值了。现在,s换我来守护老天使。
第二天,爷爷眼睛看不见了,说了很多胡话。他说,叫子女都回来,我要死了。
胡闹,我跟神仙说好了,你不可以违约的,要死的是我。
可是,神仙没有随我愿。在一片哭声下,你还是走了。什么是生?什么是死?脑子像岩浆一样炸开了,我还未孝顺你,你怎可老去?
说来也奇怪,病也渐渐好了。我这多病的身是个谜。小时候,我每夜每夜的脚酸,一酸就哭,一哭就找爷爷。
三更半夜,只见一个老人拿着万花油不停地涂着我的脚。他的手暖暖的,一遍又一遍地擦,直到把脚擦红,擦热。
“还酸吗?”
“酸......"
"还酸吗?”
“还酸....."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爷爷帮我轻轻地盖好被子,悄悄地回房睡觉。
爷爷,我脚酸。
可是,现在我会自己找药擦。
我经常有一些小毛病,比如站久了腰疼,坐久了髋痛,时不时还会肚子绞痛起来。经常啊,无缘无故胸口闷。
不过,我会习惯的。没有你,我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我老是跟你讲这些老掉牙的事情,你是不是听腻了?可是我讲上瘾了,我是喜欢活在过去的人,因为过去有你。
这四年来,我过得好难受。除了爷爷以外,我不想再让别人住进来。所以,我把自己关在很小很小的世界里,我去把自己变得很狼狈,遍地鳞伤。可是,你没有一次在我梦里出现。没有一次。
你有一个怪孙女,可以笑得让人心花怒放,也可以哭得惊涛拍岸。她的心啊,到底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你把她宠到天堂,她的世界只有你和过去。等到你不在的时候,她就像垃圾一样被丢到地狱去了。
放弃自己,只需一个理由。站起来却需要一百个,一千个理由。
瞧,我又沉迷于这种悲观。不说了,多说你也不愿听的。
爷爷,车票我买好了。我要回去看你,我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纸钱烧给你。我还要买很多很多好吃的给你。爷爷,你胖了还是瘦了?
四年了,我依旧爱爷爷。
生活,何止于美好
作者:少音
听从内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