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活着

一般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是不习惯同陌生人交谈的。但老人和小孩是比较纯真的，所以常常会搭话。

我是在菊川站上的车，座位靠走过道，靠窗的位置已经坐了一位老人，穿一身干净的浅卡其工装。一起上车的一位乘客，看样子老人坐的是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他试图跟老人交谈，但老人看起来有点耳背，并没有听懂他的话。司机过来后，请老爷爷拿票出来，看到显示的是另外的一个座位，于是跟那位男乘客协调，让他坐到了老爷爷本应该坐的位置。

满车的年轻人，这位老人却如此老迈，我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努力地听，听清楚了，回答说要去名古屋中部国际机场。

那是要去搭飞机吗？

不，去拍照片，拍飞机的起飞和降落。

我很惊讶：您很喜欢飞机？

是啊！从小就喜欢飞机。这二十多年来一直都去飞机场拍照。拍了15本相册啦！

全是拍的飞机？

不，也有人物，风景。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也许看明白了我的心思，说：我93啦！

我已不知说什么好了。

低头看见他放在脚下的帆布包，他笑着说，很重的，你提提看。我试着提提，真的很重，年轻人背都很吃力。

下了车我要拿出来一部分，一半背，一半提，要不然提不动。老啦！有心脏病！

我很想问问，你的家人放心你来吗？又怕问多了不合适。好在老人也挺不介意同人交谈。

他说，这是我的爱好，我拍拍照，防止老年痴呆。我每年还看100本书，也是防止老年痴呆。

我生出许多的敬佩，跟他说，你真了不起。

我问他，你到了机场，去什么地方拍呢？

他说有个四层建筑，第四层是展望台，也常常会有其他有同样兴趣的人去拍照，但大多是年轻人。以前名古屋机场的时候，是可以在地面拍的，在地面上拍出来的照片效果更好。但是现在不行了，只能从4楼拍。我的相机是300mm的，其实400mm或以上的话，能拍到飞远了飞机，那才好呢。不过不买了，身后孩子们处理起来麻烦。

我只能笑笑，说，您真厉害。

也许平常并没有许多人听他说话吧。他还告诉我。有一次，他从静冈坐飞机到福冈，当天来回。在福冈机场拍了许多很满意的照片。

我望望窗外，说，天气很好，明天也会是大晴天，拍出来的照片肯定不错。

老爷爷笑笑，是啊，查好天气才出门的。

到了滨名湖，有十分钟休息时间。老人下去活动了一下身子，上车后足足喘了两分钟。然后在下一站下了车，要转车去机场。

为了第二天一早拍照片，当天还需要入住酒店一晚，因为下午很少再有飞国外的大型客机，大型客机基本在上午就都飞走了。我很难想象，一个如此高龄的老人，提着这么重的行李，还有心脏病，走两步气喘吁吁，如何吃得消？

不过，即使真有意外发生，但活着的最后时光，还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何尝不是一种应该有的对生命的珍惜和尊重？

如今大多数人都很功利，没有利益，带不来好处的事情坚决不做。但是，真的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这样的活着，难道不是一种令人敬仰的对待生命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