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诗人眼中的水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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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从一首诗走近诗人向以鲜
升起和落下的,都在水上投下影子。
《水上人》初稿写于1983年冬天。对于向以鲜来说,这首诗实在是“太古老了”,属于他的早期作品。我一向对创作者的早期作品感兴趣,因为有初心在。创作是一件向内索求的事情,初心意味着他的生机方向:到底一开始是哪一根经纬触动了他。诗人那时刚刚满20岁,远离家乡求学,是南开大学的一名研究生。踌躇满志的青春,又有爱怜的美人在远方眷恋他,惬意是必然的。
而他,仍然会在一些黄昏,“思想一个居住在水上的人”。试想,那些残冬昏暮的水上,孤蓬船双桨枯燥,正是何等的萧条。读书人也有“寂寞”的时候,与“功名”无关,与儿女情长无关。这是真的!即使此去前程鲜亮,三餐之外的神思寄望追寻,也令他在某一天“突然觉得前途黯淡”。寂寞对寂寞,当然有最深的理解。读了那么多诗书,再在京城、古都的遗迹里踟蹰流连,眼前见得的残破、寡淡与寒碜,简直不能提起了。
“一点点鹭影鸥光
浮在天边,转眼又是他乡”
《水上人》的写作冲动,来自一部日本电影《泥之河》。这部片子由小栗康平改编自宫本辉同名小说,荣获1982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等多项殊荣。“极其迷人感伤的诗意电影,却很少为人提及”,向以鲜这样评价它。我特意找来看了,几处潸然泪下,忧伤蔓延。小栗康平对镜头语言的运用相当细腻巧妙,饱含意会的画面极富张力,深邃了故事的空间和内涵:艰难绝不是艰难本身。
诗人随着《泥之河》走得很远,他来到到时间的岸上。诗人都是有灵魂故乡的游子。向以鲜从哪里来?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他写了大量与唐朝有关的诗歌,可以看出其对唐朝的迷恋到了何等境地。那是他的精神故乡吧,不用说,唐朝是一个繁盛得只提供仰视的时代。即使现实是一派生机,“江南的柳丝开始转绿”。
水上人,“习惯观望陌生的风俗”。“一段段风景变幻着日子”。诗人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处,并不只在象牙塔里怀旧。俗世里种种新鲜,都是生命给予的好处,杂揉成五味。渐次远离的,是家,是城市,是楼台灯火,是“镜里真容渐渐隐逸”。一路行来,获取的同时又在失落!
现实一直是历史这块珊瑚礁上的活体部分。新鲜的出生,既有的相继死去。但凡诗人,必然具有洞察贯通的能力和与万物交接的灵性。如果没有这样的特质,我们权且认为那不过是在写分行文字。“一出生就意味着空游如鱼......” 一瞬千年的观照领悟。岸边的青春年少,对人世的诗性触摸,竟然是如此凉薄惊心,自在洒脱!
这并不奇怪,苏东坡早就说过:书到今生读已迟!水上人瘦弱白净的手指,“曾经拂过你年青的身体”。诗人显然同时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经维。一生已经闪过大半,诗人、水上人与读者,已经分不清彼此。他们彼此施受交叠,若轮回往返,世世趋同的人生本质在此真切的呈现。世界即我,我即世界。“水上人不知居住在哪里”!
《水上人》不长,诗人却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得以完成,于1987年定稿。的确,对人生的了悟,究竟要在人生阅历中完成。那时,他已经娶了那个相爱多年的美人为妻,在四川大学任教。真是天作吉祥,一切来得顺理成章。在后来的这些年里,他写了很多诗歌:抽象的、形而上的、精神写意的等等,与其说带着浓厚的知识分子写作倾向,不如说他一直在历史与现实中间游弋。诗句们散发着时间的气味,比如将芜的南山,比如怀中的枯荷,比如惊悸又娇艳的罗裳......
他从最初的生活的观察者,逐渐成为历史与现实的体察者、批判者和建设者。“水上人不知居住在哪里”?安居在校园,出入书房、博物馆,学术创作双拥。谁叫他生来是个水上的读书人呢,目睹着升起和落下的事物,在水上投下的影子。
[2014-7-12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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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以鲜:水上人
有时候
会突然思想一个居住在水上的人
尤其是夕阳下山了
尤其是冬天已经离去
水上人是最孤寂的
一点点鹭影鸥光
浮在天边,转眼又是他乡
水上人习惯观望陌生的风俗
岸边的家
岸边的城市
楼台灯火疏落
镜里真容渐渐隐逸
水上人没有爱情
也不说一些言语
箫声吹进苔色里
一段段风景变幻着日子
到了有一天
水上人突然觉得前途黯淡
他灰心丧气了
江南的柳丝开始转绿
其实
水上人不知居住在哪里
他的手指瘦弱而白净
他曾经拂过你年青的身体
而群山依旧
一出生就意味着空游如鱼
山上的芦花开了又谢
水上人不知居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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