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凤墨白续写之千秋岁 161
魔族壮士燕池悟曾经说过：“我们为魔为仙，一要助人为乐，二要有所作为。”白浅深以为这是句好话。想她这一十四万年的悠长岁月，并未尽让光阴虚度。她曾勉力封印过擎苍，曾救下过比翼鸟全族，刚刚又重创了少绾、扫尽了三毒浊息。此时此刻，她再向后迈几步，兴许还能成全眼前这个红衣女子的一片痴心。
可她自己的一片痴心，又有谁能够成全？眼看着到了穷途末路，她心内倒还平静，唯独还有些牵挂的，只有墨渊。也不知她走以后，墨渊要怎样熬过最初摧心断肠的岁月。唉，谁能卜算得到她白浅的一生会是以这种方式结束？她有些惆怅，想叹口气，脖子却被红衣女子的铁爪子死死地攥着，艳红的蔻丹深陷在她皮肉里，丝毫动弹不得。
少绾必不会留活路给她，她早就盼着她死了。仿佛她死，墨渊就会将心里的位置誊出来再装进别人似的。这个想法着实好笑。
白浅唇边弯起的一丝笑意让少绾怒意更盛。少绾一步一步向前逼近，她每进一步，白浅便后退一步。白浅一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半只脚已踩到了悬崖之外。
炽热的风从山谷中翻涌上来，卷起了白浅的衣袂，猎猎作响。风吹得她几欲站立不稳，摇晃着随时都要坠下去。衣袖仿佛一柄薄刃，不断拍打着她的手臂，而她脚下就是一片火海、万丈深渊。
红衣少绾朝她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就凭你，要杀我？！来世可要好好修行！”
白浅望着她，淡淡一笑。少绾本是个容貌极美的女子，历久经年的贪心和执念，将她整个人消磨得只剩下了仇恨和算计，致使她眉心印堂处始终萦绕不散一股浓浓的戾气。正所谓相由心生，心者，貌之根也，审心而善恶自见。然煌煌天道，因果不虚，业力终将自承，任谁也逃脱不掉。白浅轻声说道：“褪尽妖息，你也……很美……你何不看开些……”
少绾挑眉讶异问道：“看开？哈哈，容易得很。你死，我便看得开了。”说罢，攥住白浅脖子的那只铁爪子便狠狠用力往前一推……
唉，终于可以轻叹出声。究竟谁才更像一片秋日里随风飘零的树叶，倒是值得重新推敲一番。
白浅看到山顶离她越来越远，暗沉沉的天幕也离她越来越远，一颗颗星辰闪着微弱的光极速坠落，这情景竟也十分好看。风声呼啸着从白浅的耳边掠过，氤氲的热浪逐渐将她眼前的一切变得恍惚。
恍惚间，她仿佛听见有人凄厉地唤她“十七”，透过眼前零乱飞舞的发丝，她似乎瞧见了墨渊不管不顾地从山顶上合身扑出，径直追随她而来，离她越来越近。白浅努力地伸了伸手，即便是幻象，她也想最后再摸摸他的脸。然而，两人手与手之间咫尺之遥便是万水千山。白浅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展开手中的玉清昆仑扇，倾尽她最后一丝气力扇向那个朝她扑过来的墨渊，“你该回去。这一次，我并不想带着你……”
墨渊凄楚愤怒的脸终是被漫天的红莲业火遮挡住，除了火，什么都看不见，再也看不见。下坠，不停的下坠。烈火焚身，骨化形销，最坏的下场，也不过如此了。一切温度与知觉从白浅身体中抽离而去，黑暗渐渐笼罩。
白浅似乎看到黑暗的尽头处，墨渊站在昆仑虚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上向她缓缓伸出了手。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向他走去，漫天彩霞间，他琥珀色幽深的眼眸中溢满温柔，那温柔是她此生最深的眷恋。白浅敞开双臂扑进他怀里，她此生再也不会离开他。她带着些微笑意，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切归于沉寂。当云开雾散之后，再怎样惊心动魄的瞬间，于历史长河和天族史籍中，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笔，留在世间经久不散的，唯有五花八门的传说。
传说中那一日，已入妖魔道的魔族始祖少绾邀东荒女君白浅上神于苍梧之巅一战，单就少绾高了白浅一个辈分、足大了她二十余万岁，这一条就在四海八荒引来一片哗然。人人都道东荒女君在这一战中凶多吉少。当日九天星辰陨落，稍有些见识江湖老八卦都晓得，那必定是上神应劫的天相。众人都猜测白浅上神在那一战中已经羽化了，也有人说白浅上神下落不明，因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同她的玉清昆仑扇也跟着一并消失了。关于这件事，几乎成了四海八荒的一件疑案，青丘白家和昆仑虚一直没给出个准确的说法，连天族史籍也无从着墨。
而有目共睹的是，方圆百里仙界胜境苍梧山被红莲业火烧成了一片焦土，九重天四海水君连宋殿下带着千员天兵，搬了五六个海子来，光灭火就灭了三天三夜。这期间，被南荒魔族奉为圣地膜拜的章尾山，一日之内被墨渊战神一柄轩辕剑夷为了平地。魔族始祖少绾下落不明。
南荒七大部族被战神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未寻得少绾下落。魔族七部族首领除了青之魔君燕池悟云游未归之外，其余尽数被战神画地为牢，禁足于南荒中。战神盖着金印的一道圣令传下来，凡有隐匿魔女少绾形迹知情不报者，诛全族。
一夜之间，南荒土地在战神盛怒之下瑟瑟发抖，魔族部众人人自危、诚惶诚恐。大多数魔族黎庶都想不明白，当初自家祖先何故要拜这么一个祸害为始祖女神。如今的魔族日渐零落，与她屡屡肆意妄为、倒行逆施不无干系。
南荒六位魔君亦于被禁足的第二日联名上表九重天继任天君夜华，请求罢黜少绾魔族始祖女君之位，另择贤能统领魔族。夜华将上表留中未发，随即往南荒派下众多天兵天将来，不分昼夜巡察缉拿魔女少绾。青丘之国白家统领的五荒境内民怨沸腾、群情激奋，百姓纷纷向狐帝白止与九重天上万民书，务必要诛杀魔女，替青丘女君报血海深仇。
至此，四海八荒都被这一场突来的变故搅得人心惶惶。
往常那些闲散的仙者聚在一处无非是琴棋书画诗酒茶，如今那些修心养性的高雅情趣也顾不得了，只围在一处感叹前几日在苍梧山上的那场决战，顺便互通有无，交换一下最新在某处听来的小道消息。若是能有机会亲自鉴证一下这些小道消息的真实性，那就是再好不过了。所以，昆仑虚山门外又聚集了一群居住在附近、靠着龙气滋养的小仙，此时他们正坐在大树下，正围成一圈烤火取暖。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者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偶尔飘落几片雪花，悠悠地叹道：“今年昆仑虚格外的冷，自入冬以来雪就没怎么停过，仅在出事的那天见了半日的阳光。这一晃都四五天了，也不知有没有寻到那个魔女的下落……”
旁边一位儒雅书生气派的年轻小仙说道：“在下一位仙友的府邸就在东南荒界内，离苍梧不过百里。那日他亲眼得见苍梧山火光冲天，当真如同炼狱一般可怖啊。莫说是纤纤弱质的白浅上神，就算是战神墨渊亲自去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真不知那魔女后来逃去了何方？”
一个衣衫有些褴褛的游方道人，手中擎着一个酒葫芦慢慢咂着酒说道：“你有所不知，据说那日战神墨渊与折颜上神赶到苍梧之时，白浅上神已不幸罹难。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年轻男子，趁战神哀痛欲绝之际，将魔女搭救走了。”
众人均纳罕：“救走魔女的究竟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本事？”
那个游方道人嗤笑了一声，答道：“还能是什么人，无非是这么些年一直替魔女守着章尾山的侍从罢了。”
一个樵夫感慨道：“那侍从功夫也很了得，竟然能从两位尊神眼皮底下将人救走？他是怎么闯进魔女布下的烈火阵的？”
游方道人捻着山羊胡子叹了一声：“唉，照理说，魔女布下的烈火阵将苍梧围得如铁桶一般，凭我等的仙法是无论如何也冲不破的。但那日白浅上神最后拼尽修为的一招连天地都为之变色，不但重创了魔女，也将魔女设下的阵法冲破了。想必那个魔族男子定是在阵法被冲破以后才登上的苍梧之巅。”
儒雅书生听了那些话，颇有些气愤：“哼！当年神魔大战之时，东华帝君就该将那魔女斩杀掉，不该留这个祸患，还让她蛰伏了近二十万年。东华帝君英明神武，唯独这件事办得有损其威名。可惜了白浅上神，一代佳人，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花白胡子老者忙劝他：“诶诶诶，小友可莫要乱说！让墨渊上神听到这话，恐怕更要伤心的。如今白家、昆仑虚和九重天三股势力分头行动，一面缉拿魔女，一面四处寻找白浅上神的下落。究竟白浅上神是死是活还没有定论。”
书生反驳道：“那天星辰坠落的异象你难道没看见？”
花白胡子老者答道：“看是看到了。可昨日老朽在家中夜观天象，瞧见白浅上神的本命星并未陨落，只是极其暗淡。想来聚在山上的尊神们也是看了天象，这才抱着一线希望，满四海八荒的寻找白浅上神的下落吧。”
书生眉开眼笑，满是钦佩地望着花白胡子的老者说道：“没想到老前辈竟然通晓看天象的这门手艺。但愿如老前辈所言，白浅上神还活着……”
周围人都点头称是，但愿白浅上神……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