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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情陷蘇黎世

2018-09-08  本文已影响564人  玛格丽特姑姑

01

在從機場回家的巴士上,我感覺自己正在一種不真實的甜美夢境中,我不時舔舔嘴唇,回味著安德烈的熱吻。

一個小時後,我回到了家中,家裡的景象讓我瞬間從愛情的綺夢中醒過來了,家裡硝煙彌漫,一片混亂。

大衛又用皮帶將小卡狠狠抽打了一頓。

回到家,看見小卡正蜷縮在房間的角落抽泣,像一只可憐的考拉熊。他手臂上有几道被皮帶抽打留下的印痕,滿臉淚跡,我看了心痛得發抖,但我沒有說什麼,裝作若無其事。

家裡充滿了燒過紙張的氣味,客廳地板上有燒過的報紙灰燼。

原來小卡放學後,走進廚房,他把報紙在煤氣爐上一張張點燃,然後放進洗菜盆裡慢慢燒,整個廚房里充滿了煙霧和火光,燒過的報紙灰燼甚至飄到了客廳。

中秋想喝止他,他不聽,當大衛回到家時,廚房裡不但煙霧騰騰,而且到處都是燒過的紙灰。

大衛抓住小卡狠狠打了一頓。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引起火災啊?房子會燒掉,人也會燒死。”大衛說。

小卡說:“我就是要燒掉房子,燒死你們!”

十歲的男孩,有著和年齡不相稱的憤怒和憎恨。

大衛對我說,可能要帶小卡去接受心理輔導,或者去找他學校的社工,讓社工輔導他,這樣下去,恐怕他哪一天真的會放火燒房子。

十歲的小卡現在可能開始進入反叛期,他和中秋作對,和大衛作對,也和我作對。

他像一頭憤怒的小公牛,對每一個人都充滿憤怒和恨意,中秋、大衛、我,都是他憎恨的人。

小卡和中秋之間的戰火,繼續燃起;大衛想制服小卡,結果父子間也越來越對立。

下班後回到家,我感到比上班還要辛苦,每天下班回到家,打開門之前那一刻,我都要站在門前好一陣,深呼吸,然後對自己說:“保持冷靜。”然後才敢推門走進家裡。

現在他和我們三個人都作對,成了我們三個人的公敵。

我和大衛之間的問題,根本不算問題了,小卡隨時爆發的憤怒情緒,成了家中最大的問題。

我對大衛說,現在要找社工幫忙的不是小卡,而是我們,你看我們這樣的生活正常嗎?

小卡的一切情緒問題,他的敵意和憤怒,不都是我們大人造成的嗎?

各人忍在心裡的憤怒、 恨意,所懷的不滿和怨恨,都從各人的眼裡走出來,從皮膚的毛孔散發出來,從呼吸中吐出來,在空氣中流淌,像一種有毒的煙霧,小卡就像一株幼小的植物,呼吸著這些有毒氣體,在這些帶毒素的空氣中成長著。

大人之間的一切,他都知道,他的心靈全部感受了,他承受著空氣中的負能量和張力,這些,每天都在傷害著他的心靈和情緒。

我為我的兒子小卡感到極其的難過,我所受著的,也許是一個女人命運中該當受的,可我的孩子,為什麼要讓他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呢?

我想,為了任何原因爭吵的父母,都應該悔改;為了一己私欲而破壞家庭、傷害子女的父母,都應該懺悔。

爸爸和媽媽就像是孩子頭上搭著的兩塊屋頂,父母一爭吵分裂,孩子心靈上就沒有了遮蓋,就要被風吹雨打,孩子就受苦。

孩子做錯了事,我們用皮帶鞭打管教他,大人做了錯事壞事,誰鞭打管教他們呢?

現在他這樣的憤怒和反叛,我和大衛罪無可逃,可我們現在束手無策。

02

中秋再也不能忍受了,他要求大衛和她一起搬出去住。

大衛對中秋說,“我走了,我兒子怎么辦?”

他說如果沒有他看管,他兒子會變得更糟糕,將來會變得很壞,無論如何,他要看著他兒子。

中秋就自己找了在香港的同鄉陪她一起去找房子,深水埗,油麻地,旺角,牛頭角,荃灣……她不知看了多少間房子,看過之後,她就再沒有提起過搬出去住了。

她沒有想到,三千元能在外面租的“房子”是一間只帶一張床的六平方米“劏房”,煮飯和上廁所、洗澡都在房間隔開的一個小格子裡,電飯煲要放在馬桶蓋上,切菜也要把砧板放在馬桶蓋上,吃飯就要在床上撐起一塊木板當飯桌。

這些和人分租的“劏房”都在沒有電梯的舊樓裡,髒而昏暗,老鼠蟑螂跑來跑去,一起分租的住客可能有剛剛大學畢業的年輕人,剛離婚的單身人士,還有一些身份不明的女人,吸毒者……

她穿著牛仔短裙、高跟鞋和同鄉在油麻地看房子,在街上走的時候,有又老又髒的男人,走過來問她:“一次多少錢?”

自此她再也沒提過要搬出去了。

現在的處境,中秋不開心,大衛很煩惱,我也無法可想。

03

在這樣的日子裡,我不斷收到遠方的來信,安德烈不斷通過電子郵件寫信給我,他寫的是情書。

他說他在香港愛上了瑪格麗特,對她一見傾心,回到蘇黎世後,他每天每時每刻都想念著她,他心裡最渴望的事,就是能有一天再見到瑪格麗特,然後和她一起生活,永遠和她在一起,天天和她在一起。

他想知道,瑪格麗特是否也愛他,是否愿意和他一起。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 ,也不是時候。

離婚後這些年我從沒有想過男人和愛情,我心裡只有兩件事:欠銀行的房貸和兒子。前者像一座大山,壓得我透不過氣;後者像我心裡的一根刺,讓我時時痛苦。

對安德烈的信,我無法保持無動於衷,那些美好甜蜜的句子,讓我苦澀沉重的生活終於有了一些美好的快樂。

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讀安德烈臨睡前給我寫的信;每天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也是打開電腦,讀安德烈午飯時間給我寫的情書。

我們之間,是六個小時時差,我的早晨,是他的深夜;我的黄昏,是他的中午。

他告訴我他每天生活的細節,他午餐吃了什麼,下午茶吃了什麼,放假他干了什麼。

他告訴我關於他的父母,他的成長經歴,他給我看他成長過程中的許許多多照片:

六歲生日時他和兩位哥哥的合影,三個男孩子都穿著紅色天鵝絨的上衣,他留著一頭卷曲的黑色長髮,帶著甜美的微笑,像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大概十來歲時,他穿著一件藍色T恤,和自己的畫作合影,他用油彩畫了一匹棕色瘦馬;

他長成了一位英俊的年輕男人,很像我少女時代迷戀過的混血歌手費翔,他仍是卷曲的黑髮,但笑容內斂了許多;

他現在是一位成熟的男人了,他和兩位哥哥、母親合影,他的母親是一位戴眼鏡的白髮婦人,身材保養得很好,看上去極其優雅,照片中沒有他的父親,他說他的父親走了;

他和一位五六歲的小女孩合影,這是他的女兒索菲婭,三年前他的前妻帶著她和別人結婚了,他真的好想念女兒……

我不敢用酒店的電腦閱讀私人郵件,擔心不小心留下蛛絲螞迹。

除了寫信,他還會手機發信息給我:

“我正在吃午飯,三文治,今天下雨。”

手機發信息應該很貴,但我還是每天會收到三、四條信息,有些只是普通的問候,有些是一些熱烈的句子,有時他只是向我報告他的生活細節,比如,他剛洗了澡,他正在上班的路上,他正和朋友爬山……

我知道,這都是一個男人陷入熱戀的症狀。

現在,我清楚了,我不想隨戴維斯先生去澳洲生活,有各種的理由和借口,而真正的理由原來只是一個,因為缺少愛情作我前往澳洲的驅動力。

愛情是惟一一種能讓兩個人不顧一切而想要在一起的化學物質。

我特意向安德烈提及我的兒子小卡,我是想提醒他,我是一位帶著孩子的母親,你在和一位帶著孩子的女人戀愛。

安德烈回信說:

“帶你的兒子一起來瑞士吧,我會愛你的兒子,如同愛我自己的孩子。

我的前妻現在帶著我們的女兒和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我希望別人怎樣對我的女兒,我就會怎樣對你的兒子。

請放心,我們有足夠居住的地方,我有足夠的收入應付一切,到蘇黎世來重新開始你的生活吧,我會愛你,也會愛你的兒子。”

讀著這樣真摯而熱烈的信,我常常淚流滿面,多久沒有聽到有人說愛我了。

這些年感覺自己根本不是一個女人,只是一堆破敗不堪的梅菜,被扔棄在角落,被人忘記,被人冷落,被人厭棄,毫無價值。

現在老天終於給我開了一條出路,這條出路裡,有愛情,有一個愿意愛我兒子的男人,我終於可以帶著兒子離開香港,離開大衛和他的女人,離開這痛苦煎熬的一切了。

雖然我心中也有許多對未知的恐懼和擔憂,但,再差,應該都不會比現在更差。

愿意娶一個帶著孩子的離婚女人的男人不多,尤其是帶著一個男孩子時;安德烈不介意我離過婚,也不介意我還帶著一個十歲的男孩。

我想,他是真心愛我的。

04

“小卡,媽媽帶你去外國。”我對小卡說。

“我不去外國,我最憎英文啦。”小卡說。

“我們要去的地方不講英語,是講德語的。”

“總之我好憎外語,我要住在香港。”

……

也許是大衛聞到了我身上濃烈的愛情氣味,也許是小卡向他透露了消息,那一天客廳里只有我和他,他鄭重對我說:

“你要去哪裡我管不了,但若你要帶小卡走,你要先征得小卡自己的同意。”

我覺得他的意思是,我不能帶小卡離開香港,要嫁人就自己一個人去嫁。

他明知我不可能丟下小卡,我感覺我被人綁架了。

“你帶著小卡,你想一想小卡能和別人相處嗎?別人能受得了小卡嗎?小卡同中秋的相處你都見過啦,到時小卡和別人相處不了,只怕你到時進退兩難。”大衛又說。

我感覺他是在利用小卡阻止我和別人結婚,雖然我已不是他的妻子,他也有了新的妻子,但他好像根本不愿意我嫁給別人。

他以為他是誰?他不過是我的前夫!

但是,我突然發現,“前夫”也是“夫”,英文不是叫“ex-husband”嗎?仍是“husband”的一種,雖然夫妻關係在法律上已經解除了,結婚證也已經沒有了,但這種關係仍如一種盟約般在某處無形地存在,我感覺到大衛說的話,以及他這個人的存在,對我有一種看不見的影響力,束縛著我。

自私、卑鄙、下流、無恥!我心裡涌出對大衛極其的憤恨。

“好吧,不讓我帶小卡,那就不帶吧,那就把小卡留給你和中秋吧。”我心裡憤憤地想。

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我,現在沒有什麼阻止我去得到屬於我的幸福。

我想,我已經38歲了,這恐怕是我一生中最後一次愛情,也恐怕是我遇到的最後一個愛我的男人。我從來沒有像迷戀安德烈這樣迷戀過一個男人,也從來沒有過這樣激烈的感覺,大衛沒有給過我這樣的激情,對成語我也不至於如此痴迷。

我從沒有如此渴望地想和一個人在一起。

我甚至能想像,我們相擁而卧的幸福,在想像中我能看見白色的床單和白色柔軟的被子,以及一個愛我的男人的體溫和他身體的氣味,以及他每一根卷曲的頭髮。

大衛以為用小卡就可以阻止我,他想錯了,誰也阻止不了我,我一定要去。

只是,小卡……

大衛并沒有說錯,這樣的小卡能和別人相處嗎?我真的沒有勇氣帶著小卡去和一個男人生活。

但丟下小卡,讓他和中秋、大衛一起生活,也是不行的,搞不好會出人命。

小卡怎樣辦呢?我突然想起我的媽媽。

我有了主意,我可以把小卡送回老家給我媽媽照顧。

媽媽現在不住在撈刀河了,几年前她搬到省城去了,和我最小的弟弟明伍住在一起,幫他照顧女兒。

大弟弟的孩子也由媽媽照顧,媽媽也帶著他住在省城。

兩個孩子一個比小卡小半歲,一個比小卡小三歲,我可以把小卡送過去,小卡可以和年齡相仿的表弟表妹一起上學、一起玩,就這樣吧。

我決定帶小卡回一趟老家,和媽媽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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