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时节采伞伞
文丘豸
红伞伞,白杆杆,
吃完一起躺板板。
躺板板,睡棺棺,
然后一起埋山山。
埋山山,哭喊喊,
全村都来吃饭饭,
吃饭饭,有伞伞,
全村一起躺板板 ……
那天,上完书法课,大多孩子都走了,教室里还剩下一个高年级女生在等待家长来接。小姑娘呆着无聊,就在黑板上写下了上面这段童谣。
开始我没有留意,等孩子走了,我才看到,读起来朗朗上口感觉挺好玩的,可是一品味,倒觉得有点悲凉凉、凄惨惨的味道。吃蘑菇中毒的人倒是有,怎么会有那么多呢?有点夸张了。
我童年的时候就喜欢上山采蘑菇。那时山上蘑菇很多,夏秋时节,山上林深叶茂,一过伏雨,山林里阴暗潮湿,温度适宜,便是长蘑菇的时节。
每当雨过天晴,村里的男男女女便挎着扁筐,纷纷走出家门,奔向四面八方的山。顾不上雨后树林里的露水落尽,便穿行在林间沟里。
这时,你是看不见人的,但人语声声不断,这山喊来那山应,此起彼伏的,就可以想象出采蘑菇的人该有多么多。
我七岁时就开始跟着妈妈上山了。开始,妈妈并不让我拿筐,只需空着手就行。第一次上山走不快,总是要妈妈喊着叫着,生怕我走丢。
一是人小,又没有采集经验,我是采不到几块蘑菇的。偶尔遇到了,就大声地喊妈妈。同来的比我大的伙伴很机灵,每每听见了,就会先跑过来给采走了。等妈妈过来就白跑了一趟,我只好如实地告状,妈妈并不说什么。邻里相亲的,怎么好为几块蘑菇计较呢。
后来我就学乖了,发现蘑菇不再喊叫。再加上我上山次数多了,行动也逐渐敏捷起来,遇到蘑菇稍稍采下,然后再找妈妈,放到她的筐里。
采蘑菇是需要眼力和腿力的,同样上山跑一上午,有的能采满满一大筐,有的竟然连筐底都盖不上。这似乎和练书法也有相通之处,有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练习就能写出几分模样,可是有些人写起来总是长胳膊短腿的,就是写不像。
有一年暑假期间,乡里的供销社来村里收小灰蘑,乡亲们闻讯纷纷上了山。那年落叶松林里这种蘑菇特多,一片一片的,遇到了可以坐下来不动地方就能采上不少。
我和弟弟上山用了大半天时间,每人采了一筐,也去收购点去卖,可是到了那里一看,卖蘑菇的人挤满了学校后面的大院子,蘑菇筐排出能有半里路。
收蘑菇的人分工明确,有的验质,有的过秤,后面还有几个人用两口大锅烧开水炸,炸完后捞出来,沥干装缸撒盐腌制,说是出口卖给小日本。
由于加工腌制的速度并不快,所以前边收收停停。这可给卖蘑菇的乡亲急坏了。于是有的人就开始跑到前边加塞,更有人走验质过秤人的后门,这样守秩序排队的就吃了亏,不免在后边有些不愤。
我和弟弟的筐本来排在中间,这样就越来越靠后了,到了傍晚还离挺老远,没怎么动弹。我便让弟弟看着,然后回家找父亲,也想让他找找人。可是父亲却说:你俩如果能卖就卖,如果卖不了就拿回来,让你妈烧水炸了自己腌。父亲是个犟人,不想为这点事求人。
天黑了,妈妈来把我和弟弟替换回来,让我们回家吃饭睡觉,她在那里排队。第二天早晨一起来,我就问妈妈。妈妈告诉我说卖掉了,并把钱放在了我和弟弟的面前。我一数才不到两块钱。
我不知妈妈昨夜等到几点钟。吃完饭我和弟弟还想去上山采,妈妈告诉我们说:供销社已经不收了。
就收一天?我和弟弟悻悻地有点不高兴,被妈妈留在家里写作业。可是下午的时候,我们又看到不少人去卖蘑菇,便问妈妈,妈妈故作惊讶地说:是吗?我昨晚可是听别人说得清清楚楚的。
不知是妈妈真的听错了,还是妈妈担心我们累,不想让我们再去采。
后来才知道,妈妈那天晚上听见弟弟睡觉说着梦话都在采蘑菇,担心我们俩累坏了,才编出的谎话。我说了几句埋怨妈妈的话,母亲的爱,小孩子还不能理解。
山上的蘑菇种类很多,我认识的却并不多,跟妈妈上山的时候问妈妈,妈妈也不告诉我,就说是有毒,会毒死人的,千万不要采。我发现那些蘑菇颜色鲜艳,心里痒痒的。
总是不缺少胆子大的人,村西头的光棍二狗不知在哪里采了些蘑菇回来,又在别人家的菜地里偷拔了颗白菜,回到家里买了二两肉炖了一锅,一顿吃了个精光,结果就躺在炕上晕了过去,要不是有人去找他第二天干过发现送了医院,二狗就买不上第二天的饭票了。
从那以后,我特别信母亲的话,采过的蘑菇只有榛蘑、松树伞、花脸蘑、粘团子、小灰蘑几种。不认识的从来不去碰。
我喜欢采蘑菇,却不太喜欢吃蘑菇。但有一种蘑菇除外。这种蘑菇叫青蘑,长在杨树墩子上,很少见,可遇不可求的,遇到了真好像中了彩票一样高兴。那年我遇到了一墩,采回家晾干,留到过年炒肉吃,感觉和肉一样香。
其它的,除了小灰蘑我能吃一点,别的我就不吃了,所以我肯定不会因为吃伞伞而躺板板的。
一晃好多年没有采过蘑菇了,但是采蘑菇的往事却留在心里,偶尔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似的,不仅感叹岁月流逝之快,便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