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也是闲着系列】便宜主母不好当——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林枢望着漫天的枯枝残叶,忽然想起了自己好像是在秋天,亦或是冬日的初雪?分不清头下枕着的是柔软枯枝腐叶,还是坚硬粗糙的板油路。在剧烈的疼痛中,她分不清致命伤是在小腹还是在额头。一切都那么遥远,一切都那么真实。她手中温热的血液似乎也没了,好像胳膊长在了地上一样,就这样躺在地上特别的舒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枢似乎听到有人一直在喊自己的名字,她心中苦笑——自己只是个孤儿,谁会在意自己的死活呢?忽然小腹传来剧痛,她高声呼痛出来,她终于看清了眼前康衍狰狞的面容,对她吼叫道:“醒醒!林枢,醒醒!”林枢终于回过神来,拉着死死的捂住她的伤口的康衍的手臂想要推开,却又想起方才那两个刺客,对着康衍急切却又无力的说道:“康衍,康衍……有,有伏兵,伏兵……不能再追了……”康衍立刻叫前面的人撤回来,有对她急迫的说道:“不要睡,大夫马上就到了,不要睡好吗?别,不要睡。”林枢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头,忽然她抬起眼睛,看到头顶的路灯。路灯下的光线中,细碎的雪花轻舞在空气中,林枢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道:“将军,下雪了。”康衍一愣,此时方才九月间,怎么就下雪了?抬头望去,只有枯叶尚未落尽的密林。太阳已经逐渐落下,眼看就要天黑了。低头再看时,林枢早已失去意识,昏厥过去。
原来康衍见两人已经走远,吩咐云起送公主回去并禀报事故,自己立刻带着人轻手轻脚的追上去。奈何脚程到底不如马匹快,赶到的时候只见到了一匹被林枢刺中颈侧的马匹。突然有位将士说道:“此间有马蹄印,那两人定是惧怕我等的快马,是以与奶奶共乘一马而去。只是那两个大汉体量不浅,故此留下了足迹。”康衍见此人正是前日云起拿来的册子上所写名单中其中一人,名鹿由器的。见他为寻林枢找出了那两人的去向,立刻循着踪迹追过去,扒开草丛窜出去的时候,只听那边有人喊道:“找到了!”康衍循声看去时,只见林枢躺在地上,腹下鲜红一片,耳边似是炸响惊钟。康衍跑到林枢身边,只见她的半边脸又红又肿,嘴角还有一丝血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左腹下有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的往外流。康衍立刻蹲下来不住的唤道:“林枢?林枢!阿枢,看看我,阿枢,醒醒!”康衍注意到她伤处的血还在流,只扯出干净的里衣撕扯一块下来,覆盖在手上,下死劲压住了她的伤处。只听得林枢啊的一声呼痛而醒,忽然拉住他说道:“康衍,康衍……有,有伏兵,伏兵……不能再追了……”康衍连声说道:“好,不追,你看看我,看我别睡,看我……”他只见林枢的目光零散,不知落在何处,他所说的话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只得先叫人撤回去回护陛下,休要惊扰伏兵,尽快护驾还朝要紧。虽这样说,但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松减。忽然又听的林枢说道下雪了,低头却见林枢早已昏死过去。
因林枢身上有伤,多亏鹿由器就在厢军之中混迹,受伤是家常便饭,随身带着伤药,给林枢止了血,才能康衍一路背着她跑回来。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尽黑,帝后早已闻得消息,正在收拾行装预备翌日一早起驾回銮。营地外,皇后亲自带着众官眷等在外,便连孚光公主赵靖茹都陪侍在外,见康衍被着林枢跑回来,自然不敢怠慢。韦皇后立刻令内侍帮扶康衍将林枢扶到回营帐之中,碧丝燕草一干侍女被吓得泪眼婆娑,看着华嬷嬷帮扶康衍将林枢轻轻放在榻上,想要帮忙却插不上手。太医为林枢诊治,只道林枢左臂肩膀脱臼,脸颊肿起老高,腹部伤口贯穿,结肠破裂导致失血过多。如今血已止住,奈何人已失去意识,三太医连忙用剪刀破开林枢的衣衫,破开疮口缝合内伤,直忙碌至天明,才将将处理完好。
这边只说康衍见周围人等连夜未敢停歇,打叠行装。而整个禁军也有齐智通带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潦草拾掇形状、撤回布防。只是齐智通竟然前面探寻金人声息的人马也被撤回意欲一并还朝,康衍听说,顾不得帐内的林枢生死未卜,身披林枢的鲜血走了来找到焦头烂额的齐智通抱拳说道:“齐指挥,我等如今距离敌方大军距离太近,不可不留断尾的人,我们也断不可不知敌军的位置,以备后患!”那齐智通哪里知道自己撤回的是盯梢城防之人?只当康衍之妻救了公主,自为他有了体面,如此匆忙时刻也要下自己的面子,为保体面丝毫不肯松口说道:“康指挥之妻如今救了公主,自去居功便是。何必还来这里卖这脸面?我这忙的脚打后脑勺,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啊!”说罢便要抬脚走去,谁知康衍心中早有一枪怒火,他拉住齐智通不使他走脱了厉声道:“我等侍奉圣驾在此狩猎,调派了附近驻边的厢军人等。这次只是混进来两个人,若是金人大军压境而来,黎民百姓知道皇帝受惊脱逃,天家圣誉皆毁于此!齐指挥是要担这动摇民心的罪名吗?”齐智通反而恼怒,抖开他的手说道:“你少来威胁我!我可是康王亲自举荐……唔!”
原来是康衍忍无可忍,照着齐智通的眼睛狠揍了一圈,将那齐智通揍翻在地。齐智通顿时失尽言语,身边围绕的几个副使见状也都一个躲在一个身后,谁也不敢出头去。齐智通见康衍打了他,平时阿谀奉承的人等也都不敢抽头,如今只道颜面尽失。待要站起来喝左吆右打回去,只见康衍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立刻只会人等留下吩咐三队人马,一队兵马伏在边境传递消息,一队人马殿后扫尾,不许放一个金兵追来,一队人马沿途设防,阻拦一切非本朝人士,又叫人遣回调派来此的厢军回防驻守。又回头喝令齐智通的左右将齐智通加回去歇息,顺便沉了面色对着齐智通抱拳说道:“今日唐突了,他日若是齐指挥有意参奏,某绝不反驳一句!倒要将今日之事一字不落的上奏,请圣上裁断!”如此丢下一句话,转头便走。齐智通颤抖着手指着康衍的背影,气得早已将方才的吆五喝六的气势吓得丢在爪哇国去了,只凭着康衍前去指点安插撤兵并皇帝安放事宜,也一路忙到天明。
待至天明,康衍才有时间回到营帐,恰巧见三位太医搭肩抹汗的出来,康衍立刻问道:“三位提点,内人伤势如何?”那三位御医声音都已经嘶哑,还勉强对康衍说道:“如今奶奶的伤口已经稳住了,只吃亏失了血。夜里做起烧来,如今也已经退下了。夜里只怕还是要烧起来,如今谨防伤口发炎,多休养便能确保无虞了。”康衍问道:“如今可能挪动?”那为首的太医自然知道眼下情势不容在此就留,况林枢的情况无法留在野外养伤,还须回到城内才有好药医治,只得说道:“如今只怕还不能大挪动,须得小心慢行送回太原城内,我等也好调用药材方才能给奶奶医治啊。”那边从营帐之中走出来的华嬷嬷听说此信,立刻说道:“康大人不要忧心,我去请奏娘娘,请出凤辇来送奶奶回城。”
华嬷嬷说完便要走去,却被康衍立即拦住说道:“嬷嬷万万不可!如此折煞臣妻,臣愧不敢当!”华嬷嬷跺脚说道:“诶呀将军,都这个时候了……如今奶奶救了孚光公主,莫说是凤辇,便是龙轿也是乘得的!”康衍仍是拒道:“此举万万不可!如此一行,臣妻将会被百官参奏,即便侥幸伤愈,也活罪难逃!”突然那边有人说道:“用我的轿撵!”两人转过头去,却见孚光公主立在那里,双眼红肿,仍有泪痕。赵靖茹说道:“嬷嬷,用我的轿撵,我去与母亲同乘。”又对康衍说道:“康家姐姐救了本宫的性命,于情于理本宫理应报答。若是言官……议论,本宫宁愿,宁愿自刎于庭前,以报康家姐姐以命相酬的恩德……”说着哽咽起来,话毕更是哭个不住。华嬷嬷连忙阻道:“我的公主,可不要这么说!二奶奶救了公主性命,公主理应报答,怎会有人出言斥责?只是公主如今真的是大了,懂事了。老身这就去回禀,安排此事。”说罢便行礼退出去了。
华嬷嬷走了。赵靖茹立刻拦住了三位医官问道:“三位提点,二奶奶情形如何?可能一探?”康衍忙了一夜,听到这话也精神一振。只听得三位医官说道:“倒是可以一探,只是奶奶还未苏醒,只待醒了便有好大的指望了。”赵靖茹听话一咕溜钻进了帷帐,唯有康衍礼行一礼,口中谢道:“感佩三位救命之恩,带内子伤愈,必亲上门拜谢。”那三位太医劳碌一夜,再兼上了春秋,早已累得身上酸乏。如今见康衍如此,心中受用,脸面上也有了些光彩,只留下一位年轻的医官便告辞离去。去前说道:“若是奶奶的伤有任何反复可随时命人来传我二人。医者父母心,我等必当全力救治。”说罢施礼离去。
留下的一人去煎药了,康衍终于有机会入内一看。来到帷帐之中,见床榻前架着屏风。燕草和碧丝在另一边清洗带血的衣物,见了康衍,眼中泪眼摩挲。康衍知道孚光公主在此,只得在屏风后与公主行礼问安,听得内里赵靖茹哭泣,只得劝她少哭,又有身边的乳母嬷嬷劝她先回去准备起驾,赵靖茹也只好走出来,哭着对康衍行礼道谢,康衍也只得还礼。带她出去,自己才走入屏风之中。只见榻上的林枢,发髻松散,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左脸依旧紫涨。康衍心中惊惧交加,只轻手轻脚来至榻边,似乎生怕惊动了她一般。想要开口叫唤,却发现嗓子发不出任何声响,勉强出声,沙哑地叫道:“林枢?”林枢丝毫没有反应,康衍心中万分怜惜,只无从开口。
很快,华嬷嬷便安排了孚光公主的辇轿。韦皇后又遣了得力人等帮忙,抬扶林枢上轿撵。康衍也只得陪着林枢上了轿撵,闻听齐智通竟将禁军不管不顾的丢在了一旁,一干事宜只等康衍调配调停,只得路上又去布置开路前锋、护驾侍卫等事宜,直到回了太原,才对皇帝与康王交割清了事宜。
如今只说太原行宫含章殿之中,皇帝上座案后,描摹研习书画,康王坐在案前的隔帘后与康衍奏对。只见康王气定神闲,先是抿了一口茶,然后才说道:“康指挥一路上检点有方啊,连齐指挥都被你越过去了。”康衍只得站起来对桌案后的行礼说道:“臣因见齐指挥检点不当,只顾急切挥军回朝,连一丝扫尾的人手也不留。且安插杂乱、作为无章。又不听臣的劝谏,臣气急之下才挥拳殴伤齐指挥。”孰料皇帝听了此信,倒是哈哈大笑说道:“诶呀,齐家那小子竟也吃了亏了?”便见他放下笔墨从隔帘后走出来,对康衍笑道:“康将军家的儿子,果然是好样的,就连娶的娘子也是忠义之辈啊。如今伤势如何了?”康衍见皇帝问到林枢,想到回了太原还未曾去看过,心中不禁酸涩之意上来,行礼回道:“臣自回到城内,还未曾得见内子。”皇帝倒是叹了一气,说道:“倒是难为你了。为了朕的安危连妻子伤病也未曾回去探望……若不是为了救朕的靖茹,你妻子也不会伤重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