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尽心上》28:还能成为谁
《孟子·尽心上》28:还能成为谁
孟子曰:“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
孟子说:柳下惠不为做三公那样的大官改变自己狷介的本心本性。
如果没有孟子之前对于“饥渴之害”的论述,我们还是会把柳下惠的这个问题当作简单的道德问题来看待。孔子讲“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圣人的这个评语,决定了柳下惠的贤者之名。能向贤者学习的,难道只有他的道德品质吗?
孟子提及“饥渴之害”时讲,作为常人,处在饥饿的极端境况里,吃什么都是甘美的。处在口渴的极端境况里,喝什么都是甘甜的。极端情况下的“饥渴之害”让人失去了“饮食之正”。柳下惠有没有经验过极端情况?有没有避开“饥渴之害”一类的“心害”?
《论语》中讲“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这个人做法官,三次被罢黜。一个人之所以能三次被罢黜,背后一定是被反复启用。换句话说,柳下惠这个人做士师,基本上和心电图差不多,波波折折,起起伏伏。每一次启用或者罢黜,对他而言,都是从一个极端晃悠到另一个极端。孟子讲的“饥渴之害”对常人可能是偶一为之,对柳下惠则是家常便饭。
看惯了云卷云舒,自然也就云淡风轻了。彼之蜜糖,我之毒药,常人看来是极端,在柳下惠那里很有可能是常态了。这样一来,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也可以理解了。一个见惯了极端的人,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兴味盎然。这样理解柳下惠的话,从情理上说得过去,可好像总有哪里还是不对劲。
关于柳下惠坐怀不乱,某宝上推出了一款工艺品,这个工艺品用一把藤椅来比拟柳下惠,让柳下惠化身为一把老式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一个曼妙的少女。实际上,这个工艺品创作者直观地解释了传说中的柳下惠——他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把太师椅。
非人还是圣贤吗?至少一把太师椅绝对不是!柳下惠再怎么道德高尚也不可能化身成那一把太师椅。
孔子之所以称道柳下惠的“贤”,不是因为他“坐怀不乱”的夸张故事,更不是因为他的某一句话、某一件事。尧舜的圣明之处都是大而化之的,伯夷、叔齐的贤明具体化了一些,但同箕子、微子、比干一样,都蕴含在一个人生切片之中,关于这些人的史料少之又少。孔子需要一个复杂的贤者来表明自己对于贤者的态度——贤者不是因为某一个人生切片或某一个传奇事件成为贤者的。真正的贤者是找到了本然之心、本然之性,并将这一本然之心、本然之性贯穿于整个人生的人。
对于那种出生下的柳下惠而言,他还能成为谁呢?正因为他在“三黜”的情况下,始终恪守本然之心、本然之性,才成其为柳下惠。用今天的话讲叫“做最好的自己,成为最好的我们”。
当初,有人劝在士师这个位置上被三黜的柳下惠“子未可以去乎?”——干脆撂挑子离开吧。柳下惠讲“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在柳下惠心中,哪里有留守与离开的选择题,于他而言,只有顺应本心本性的直道和悖逆本心本性的枉道。
什么是最好的自己?在任何境况里都坚持顺应本然之心、本然之性——行走在直道之上。
学为圣贤,不是要人人成为圣贤,而是要人人成为最好的自己。
试想,被三黜的柳下惠,还能成为谁?
装疯的箕子,逃掉的微子,被处死的比干,够极端了吧,他们有的选吗?他们各自还能成为谁?如果他们稍一悖逆自己的本然之心、本然之性,还会被称作是殷之三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