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台臭豆腐
1999年寄居于东台城郊一所刚创业的公司,老板豪言壮语,很会来事,作为刚出校门的雏儿亦未能免俗,被鼓动的豪情万丈,坚信跟着他混一定会腰缠万贯。适时母亲托父亲生前的关系,为我在镇政府宣委谋的一份差事,为了上班不过于寒酸,还特的买了一辆崭新的凤凰牌28型自行车给我骑,我从东台去职后便骑着凤凰自行车到镇政府上班了,如此过了几日,有一天自行车忘了锁,待下班后到车棚一看,自行车已经不见了踪影,心想镇政府都是高素质的人,说不定是有人临时借用一下,待会还会还回来。在车棚等到天色发黑,也未见有人骑车返回,这才醒悟过来---妈的,车肯定被偷了!我气愤之余做了一个让母亲也很气愤并耿耿于怀很长日子的决定---放弃了镇政府宣委的工作,重新回到东台那个公司,心想当下还是腰缠万贯比较重要。
时光荏苒,在东台奋斗了一年后,我发现我上当了,我不但没有腰缠万贯,抽烟连4块钱一包的“红梅”都难以保证接续,还得了严重的“茄子恐惧症”--老板叔叔在公司荒地上种了一大片茄子,那年夏天,顿顿吃茄子,蒸茄子、炒茄子、茄子汤……站在今天,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如今看见茄子仍然很怕,2016年有次想挑战一下自己,屏住呼吸咽下了几片炒茄子,结果是拿了个塑料袋站在垃圾桶旁吐了半个小时,最后吐出来的水都是苦的---1999年的那个夏天,把我这辈子应该吃的茄子都吃光了。
但在那个伤心的地方,我也吃到了最美味,写下这段文字时依然止不住舌齿生津的美食---臭豆腐,准确说应该叫东台臭豆腐。出公司大门右拐,不远处有一座桥,过了桥有一十字路口,在路口常年有一个卖东台臭豆腐的摊点,生意很好,远看蒸汽缭绕,几乎是天擦黑就收摊了。
东台臭豆腐东台臭豆腐有两种做法,一种是把臭豆腐块放在油中煎炸,炸到表面显现金黄色时便及时捞出,用剪刀剪成小方块,再拌以蒜泥、香葱、辣椒汁、虾油等物,入口表皮脆、里肉嫩,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同时存在于口腔之中,加以蒜泥、香葱、辣椒汁、虾油的辅味,味蕾舒服的感受直冲脑际,品后齿间无丝毫“臭”的存在,只感觉香;还有一种做法是把新鲜的猪肝包裹在纱布里丢进锅里煮,熬到锅里的汤变浓显白时,将臭豆腐干丢到猪肝汤里煮,待熟后捞出,不需要加任何佐料,便可即食,热腾腾的臭豆腐干入口极其鲜嫩,猪肝的汁水充塞其中,用美味形容绝不夸张。
东台臭豆腐我不知道东台臭豆腐这种闻来吃来都很香的东西问什么取名“臭豆腐”。 《易经.系辞》上讲“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也许东台臭豆腐的臭和易经里“其臭如兰”的臭有异曲同工之妙论。在东台的那段日子里,经常和老蒋、老郭三人打5块钱的煮臭豆腐,3块钱的油炸臭豆腐,再买一瓶2块钱的分金亭白酒,抽着“红梅”“珍鹿”香烟,在门卫室里静静听他们的光辉过往以及他们对我的人生戒言。十块钱就可以消费一个无聊的夜晚。
老蒋老郭不是我的同事,我们公司租赁外贸公司的厂房,他们是外贸公司的职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是参军复原后安排到外贸公司。老蒋中年离异,老郭秃头,家庭圆满,有一女儿在盐城上师专。他们都是和善的人,他们也讲不清楚东台臭豆腐起源于何处。只是对于我再次回到东台上班的决定,他们肯定的对我说将来你会后悔的。将来真的没有多远,当茄子恐惧症显现时,我就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之后辗转回到无锡,后又窜到盐城,在盐城我又看见了东台臭豆腐的身影,盐城的臭豆腐只有油炸做法,没有猪肝水煮做法。春风的老姐就干这营生,使用的原料是正宗的东台臭豆腐干,据她讲,头天晚上就要电话预订好数量,第二天天微亮臭豆腐原料会从东台搭乘大巴客车到达盐城市区,预定量小的需自己去约定地点付款取货,预定量大的会配送上门。春风的老姐曾经有一段时间生意很好,预定量很大,享受每天清早配货上门的待遇。《晏子.春秋》里有句名言: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虽然是同样的原料,我吃她的臭豆腐干,却怎么也吃不到原先沉淀在脑际的东台臭豆腐味道。这个缺憾是致命的,代价就是吸引不了回头客。果不其然,时间不长,街边、学校边臭豆腐摊位陡然增多,春风老姐生意一落千丈,只得歇业另谋出路了。俗语说作为女人,最好的出路就是找个好男人嫁了,春风老姐一直在努力,可对于年近中年离异,厨艺欠佳(臭豆腐味道不佳便是例证)的她来说就更困难了。适时我想起来中年离异的老蒋---一份臭豆腐、一杯分金亭便可打发的男人,想必要求不高,说不定和春风老姐能走到一起。
一个晚上,我拨通了老蒋宿舍的座机,电话那端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找老蒋”,回音很不友善,“他不在这里了”......我没有惊讶,人生就是这样,在有限的生命历程中,绝大部分人都是过客,随你的记忆湮没在不能回头的沙漠里,而你只能叹口气,光阴丝毫不会减缓前进的脚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在“父母在,不远游”的古时可能是偶然事件,在当下变迁巨变的时代却是屡见不鲜的事。
前些日子,来到周庄古镇,周游一圈离开时,发现门口有一家专卖臭豆腐的店铺,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遂上前买了一份,一块刚一入口就后悔了---太难吃了,手艺还不如春风老姐。剩下的臭豆腐全被大头包揽了,扭头看见大头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脑海中不禁浮起1999年那年的画面,画面里有老蒋老郭,还有那桥边蒸汽缭绕的臭豆腐摊位......
2017.3.25日草于张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