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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回来的世界

2019-05-12  本文已影响0人  四月流芳
寻找回来的世界

——我们的气质里,藏着我们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做过的事,爱过的人。

1.

高中新学期开学之前,我就知道柯威会跟我同学。 柯威是本市市长公子,跟我小学最要好的同学李静是初中同班同学。

我已经从李静那儿听到太多关于柯威的事迹,柯威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听得我耳朵都起茧:柯威多有活力,柯威球踢得好,柯威人多好,柯威妹妹多漂亮……等等。还没见过面,已经熟得像个老朋友了。

初中毕业后,我考取了本校高中。听李静说,柯威也考进了我们学校高中。  

2.

李静是我们小学班花——当时没有班花这一说,如果有的话,她就是。 她是副班长,容貌俊俏,一双又圆又亮的杏眼,长长的睫毛。当她低头写字的时候,好看的双眼皮带着反光,长睫毛投下一弧阴影。她忽地抬头,双眼皮收敛,长睫毛却翘起,美丽的眼睛忽闪忽闪。那么清秀个女孩,字却写得刚硬,说话耿直、有正义感,做事也很利落,很有个性。  

从我跳级到三年级开始跟李静同班之后,很快我们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我们都喜欢文学,经常交流彼此摘录的金句。

她看到我摘录的一个句子:“一个人思虑过多,就会失去做人的乐趣。”她说,“我觉得这句话送人,有点言重了。”

我说,“我不是送人,是提醒自己。”

她对“世间最美的事,莫过于有几个头脑和心地都很严正的朋友。”表示赞同。

有一次她批评我说,“要想使自己获得幸福,就要为别人创造幸福。我记得你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呀,比你现在说的这些都好!”当然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不是小学时候了,是我们的亲密友谊保持到了高中。

她母亲是一位中学老师,父亲做得一手好裁缝。每到夏天,她总有美丽的衣衫穿,是她父亲亲手做的,惹得女同学们都很羡慕。

我也有叫他们羡慕或者崇拜的地方。因为我学习好,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遥遥领先,辗压同级所有人,所以有精力做学习以外的许多事情。

有一次课间操,我在前面带队,排在前面会谈吉它唱歌的男生星军指着隔壁班带队的马蔚峰说,“你看看人家穿什么,把你比成渣了。”

正好班主任王老师从后面过来听到,瞪了他一眼说:“你比什么呢,比学习还是比穿戴!”

我那时对这些不太敏感,再者觉得他观念有问题。她不过是穿了件带少许反光的紫色外套,我的衣服基本都是爷爷出差北京、上海买的,好好赖赖我都不太在乎。再者,反正你说什么都无所谓,我的地位无可撼动,班上几个头角峥嵘的男生都以能挑战我为荣,也为能与我做朋友为荣,有时候还吃醋打起来。

其实我对星军挺友好。他天生一副好歌喉,貌似有家传,我们去过他家,看到他姐化妆照,也是个演员。十来岁那么小的年纪,学校演出,我们班节目里总少不了他增光添彩,在全校师生面前抱着一把大吉他,先来上一段激越的前奏,然后边弹边唱。

有一首歌是这样的:

在南非有个黑孩子,
名字叫做赛琳娜,
赛琳娜,赛琳娜,
刚满七岁要上学了。
当她刚走到校门口,
一群少年围住了她……

他唱的是一首反种族歧视的叙事歌。

还有诙谐曲

傻,傻,傻大姐
城中有名的傻大姐
问她几岁 她说七岁就做了妈妈
哎 哪有此事 哪有此事
为什么这样傻
因为她没有学文化
学了文化就不会这样傻

他唱过的歌我几乎都记得,因为他的保留曲目,他会重复在好几个场合唱。

后来听说星军少年成名,挣了不少钱。但是再后来,变声以后嗓子没那么亮,就渐渐不受欢迎了,听同学说后来过得很不好。有些遗憾。

我的审美不需要人论断。

班级板报后来基本是我承包的,每周换一次。有时候也有人帮忙写字,最后都是我去收尾,因为板报不能做一半放在那里,只要开工就得一口气做完。

有一次,上课铃响了,别人都去上课了,校园里空荡荡,下着头发丝一样细的蒙蒙细雨,各个教室书声朗朗,此起彼伏。我一个人踩在一张废弃的课桌上,一笔一划地做粉笔板报。 我发现,粉笔沾点水写字,干了之后表现力更好,中间不会有断断续续的间隙。 长尺子、铅笔已经构好线稿排版,写好文字部分,再把插画填上,最后,用抹布涂抹,渲染一下图画的明暗效果,不到一节课功夫,板报做好了。

一排排黑板在操场后面的墙上并列着,谁班板报做得漂亮那是一目了然。课间操做完之后,看板报、点评、比拼各班水平,就成了大家的乐事。

我们班板报简洁美观,从来没有落后过。 

也许因为妈妈是老师的缘故吧,李静阅读量很大很杂,看了许多课本之外的书,而且到四五年级,她看的书就变成中长篇,特牛。

我也喜欢阅读,我爸给我订了少儿杂志,开始是《小朋友》、《儿童时代》,后来有《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什么的,还有各种童话、神话、甚至鬼话《聊斋志异》…

刚认识时间不长, 有一天放学,我和李静一起回家,我边走给她讲故事,“他们遇到了一个百生人……” “不是百生,是陌生。”她纠正道。 其实我不认识这个字,这个生字,我瞎猜的。

那是一段半生不熟的成长时期,后来把“别墅”念成“别野”还死不认错。但她一纠正,我立马明白她是对的。

“呃,这个字就是‘陌生’的‘陌’呀。”我也从她那儿学到许多东西。

我读过的最早的一部中长篇小说就是李静借给我的,名字叫《仅次于上帝的人》,是一部涉外谍战小说,人物形象丰满,事件复杂精彩,闪烁着英雄主义的光芒,理想主义的种子大概就是那时候种下的。她带书来学校,课间时间太短不够看,暑假我向她借了半个假期,海外的复杂精彩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看完后还给她。

她妈妈是一个中学的老师,个性豪爽,给人威严之感。有一天早晨我在上学路上遇见她,跟她打招呼,情急之下把她当老师,行了一个队礼,然后自己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没想到她妈对我的行为大加赞赏,她放学回家她妈妈说,“你看看人家胡青多有礼貌…”。第二天她跑来告诉我,让我更加不好意思。“我不是特意的,是见了你妈吓的。”

多年以后,我们彼此失去了联系。我回家的时候,小学同学聚会过几次,几次寻求李静下落,没有一个人知道,但大家都对她充满怀念。尤其男生,说起来,李静也是许多人懵懂时期的初恋。

这些人,嘴上功夫的,你们倒是跟进、把她给找出来啊!

朋友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我对跟柯威做同学充满期待。  

3.

我忘记我是怎么开始跟柯威成为朋友的。

柯威在二班,我在三班,我们两隔壁,记得第一天报到,柯威就来我们教室跟我打招呼相认。互相认识以后,就感觉彼此像老朋友一样熟悉,见面都带着笑,聊上两句。

大概还是因为李静的缘故吧,我估计柯威听我的名字也听到耳朵起茧了。

他们教室在我们教室前面,放学就路过他们门前,时常遇上他,他脚下总粘着一个足球,在过道上练脚。像老友一样,打个招呼,然后我去教室后面取了单车,说再见。

到了假期的时候,柯威就经常来我家找我玩,有时候还带上他同班好友,大家一起玩。

我那时候哥们儿多,好几岔人找我玩。有小学的在中学其它学校的,有初中的在其它班的,有本班的,还有同学的好友。十七八岁的年纪,刚刚过了特别别扭的少儿阶段,现在是半大不小的青年,有意无意地拿自己当大人看,交往起来也大方多了。大家多的是聊天,有时候也野炊、骑行远足什么的。有时他们把自己办的杂志带给我交流。某同学还把他去北京参加笔会时名作家签名的明信片全部送给了我,丛维熙、刘绍棠……

时常有人来我家。有一天晚上,我从外婆家回来,一进门,坐了一屋子七八个同学在等我。我不在,他们正聊得欢。

那时候没有电话,要想联系就只能找上家门,见不到就等。

哦My God,本小姐不在,你们怎么能坐在本小姐闺房里等呢?好歹也是闺房,虽然有点乱……我的书在桌上、床上乱堆。见同学面还是开心,开心很快盖过了那些尴尬。

后来我想,大家常常想念我,是因为我们的青春纠缠在一起,许多人的回忆场景里几乎都少不了我。  

我家人也不干涉我活动多,所以柯威来找我玩我并没有特别在意。

有天傍晚,我正在外婆家,那次人比较多,我妈、我弟弟、我舅舅都在,家里很热闹。忽然,门帘一掀,进来一个人,是柯威。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又惊又喜,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外婆家住在一个巷道的尽头,是一个下沉的四合院,后面有一片很大的果园,也算城市比较偏的地方,还没有同学来过。

“我去你家,你爷爷说你来外婆家了,我问了地址,下沟沿XX号,就找过来了。”他解释道。

柯威皮肤白皙,性格开朗,落落大方,说话风趣幽默,跟大人小孩都说得来话。他一来,家里就更热闹了。

“你还找得好呀,厉害!”大人觉得这个小伙子为人坦荡,都很喜欢他。我记得那天他还不计较地吃了碗饭,喝些了汤。

我妈尤其是。她也是开朗真诚的人,特别喜欢柯威,经常跟我念叨,“柯威多好……”后来我才明白,我妈喜欢柯威,是有缘由的。

其实我们全家包括我两个弟都喜欢柯威。

很多年后,我大弟问我,“当年柯威多好的人,对你又那么好,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我想了想竟无言以对,只好说:“我那时不懂。”

有一次,柯威来我家找我,看到我家厨房屋顶上覆盖了一层黄褐的烟油,那时候还没有抽油烟机这种东西。他说:“这个要用刮刀铲了,抹上腻子,最后再刷涂乳胶漆就好了。”他建议他帮我搞搞好。

我怎么能让贵同学干这种事呢?不好意思呀。

他有一种明白事理的聪慧和主动。

其实我是最喜欢男孩这种进取型性格的,近在眼前,我竟然没反应过来。  

假日的一天,柯威来找我,邀请我去他家玩,他轻描淡写地说,顺便一起吃个饭。

我以为只是假日随便去玩,就跟着他去了。哪成想,到了他家,竟是一场正式家宴!

饭菜已经摆满了一桌,很丰盛。

他父母、他妹妹都在!

他父亲,也就是本市市长大人,是一位学者气质的官长,他是从本市一家大厂厂长干上去当了市长的。他那届市长,是前前后后最务实、最有威望的一任,在百姓中口碑很好。他戴着眼镜,略微有些谢顶,讲话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他反应敏捷,无论什么话题,如果他觉得有问题,就立即抓紧找解决方案。

他母亲是一位典型的上海知识女性,温婉细腻,好像每次都是她先说个话题,然后他父亲回应。

他妹妹柯慧,一个正常的受宠的高傲的美丽公主。

我的感觉,这是一个正常而幸福的家庭,难怪柯威性格这么好。而这种正常,在中国不会太多。

我的妈呀,你怎么不早说!我竟然猝不及防地跟他们一家人正式吃了一餐饭!

那餐饭除了礼节我几乎没说什么话。因为没想到他会有这样正式的安排,我仓促而来,显得失礼。

但是他却不以为意。  

4.

就这样,时间到了高考。我记得他问过我,报考哪所学校。 他第一批没被录取,颇感遗憾,被第二批志愿上海财大录取。这所院校后来成为财经院校大牛。

回想起来,有眼界的家庭就是不一般。那时候财经类专业并不吃香,但是他们做了前瞻性考虑和安排。上海,国际大都市,也是他妈妈的故乡。

他告诉了我他出行报到的日子,我去火车站送他。想到这么好的同学以后不能常常在一起玩,潸然惜别。  

转眼新年近了,我收到他寄来的包裹,里面有一条真丝长巾,一张照片和一张贺卡,贺卡手书:

“我相信流泪播种的,必欢呼收割。”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句话出自《圣经》:

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 那带种流泪出去的, 必要欢欢乐乐地带禾捆回来!——诗篇126:5-6 

信中附的是他一张单人彩照,他站在一个巨大岩石的下方,眺望着远方,自嘲道,“我头顶压力山大。”

一条洁白的真丝长巾,端头有一丛别致的手绘荷花。

这条丝巾我保存了很久,年份久远,已经无法使用,多次搬迁,断舍离几次也没舍得扔掉。  

5.

我是怎么把这么宝贵的朋友失去,湮灭在时间长河里的?

“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

最可悲的是,其实当年我没认出来,他是上帝对我的一个祝福,量身订做。

他才是我欣赏的那种性格,我也是他倾注了心思的女孩。跟他在一起,我很放松。

他对我说的话,对我做的事,没有人对我说过、做过。

这件事如果放在今天,处理起来非常简单:只要在祷告中把问题交托,然后,去看我们心的选择:拥有平安和喜乐的才是我们的正确方向。因为我们的神参透万事,舍不得我们的人生被泪水和苦水浸透。

人有多混吧,直到如今我才慢慢明白。

一路上盗贼太多,偷去了我们的幸福、安乐;各种歪理邪说,各种诱惑,我们其实不明白人生真正的恩赐和赠予,我们没有善用自己的禀赋,也没有善用环境,更没有好好服侍众人。

音频链接《进入丰盛》

盗贼来 无非偷窃毁坏
你却赐下生命 丰盛的泉源
亲爱主 虽然仇敌围困
我心甚愿靠你话语得站稳
我要宣告 进入丰盛
宣告耶和华的禧年
全地当苏醒回转来到 主宝座前
我要宣告 咒诅离去
贫穷不再辖制我们
全地当彰显你荣耀
无比的权能
寻找回来的世界

6.

我的世界已经慢慢找回来了。

两个机缘决定了我找回那个失去的世界:

一个是我妈,受苦受难而英年早逝的妈妈,她把一切的因果和亲人的责任都一肩挑在自己薄弱的肩头。

她是我家最早信主的一位,她也把她妈妈,我的外婆带进了主内。

外婆年轻时曾是性格刚烈要强的人,不容人说自己一句不好,这恰恰是脆弱的表现,是生活中苦难太多、自我挣扎而不确定的人。

信主以后,晚年的她变得非常柔顺,笑意盈盈。她得了老年痴呆,但是常常回想起曾经对儿孙的打骂,事无巨细地能回想起来,时时在懊悔,对我两个弟弟说,哪一次把娃怎样怎样骂了、打了,真不该。

再然后,外婆老宅子里最蛮横的老婆婆也信了主。

用我弟的话说,上房潘家奶奶年轻时目露凶光,整个院子里没有不跟她吵过架的,而且吵架她一定要吵赢,没人敢惹。但她现在变成了一个慈祥的老人,看人的眼神好有爱!

还有我,在我妈去世十年后,遇到我同学,她把我带到主内。她对我说,神是又真又活的神,认识神比认识世间的总理还要好。

我妈一定在神面前为悖逆的女儿祷告过。

还有一个机缘是柯威,他对我承诺,“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带种出去的必欢欢乐乐带着禾捆回来!”多么美好的意境和祝福!

我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已经信主。

内心纯良的孩子,愿主护佑你!

以前,我以为,我的人生是用力过猛搞砸的, 其实不是;我过去的虚度是不认识真神而对恩赐的辜负,于是辜负了自己,走岔了路。  

寻找回来的世界,已毋需刻意与过去连结;寻找回来的世界自然连结着过去、现在和未来。

爱的力量征服一切。因为有强大的慈绳爱索。

我已从那扇虚无的空门中回转。

如今的我已经富足,我不再有所求,神赐我的已经足够。

音频链接:往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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