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时光之歌

十个人里或许仅有一个听说过卡彭特乐队，但几乎人人都知道他们的那首歌曲《昨日重现》，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提起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美国乐坛，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支乐队和这首歌曲。

我不知道是否所有高中老师对于音乐的审美都分外一致，在我进入大学以后问过许多外地的同学，他们和我一样，第一次听到这首歌都是在某一节英语课的课堂上。记忆中那是我听到的第一首抒情性质的英文歌，当温柔而低沉的女声乍然响起，我感到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开始颤抖。我开始想象一栋夕阳中的屋子和一位蜷缩在摇椅上的已至暮年的女人，她怀抱着一只从阁楼上找到的、已经落灰的收音机，正当她扭开收音机的旋钮想要听一听广播时，里面开始播放的却是一首她在年少时曾为之哭泣的歌曲。我想象一只老挂钟在斑驳的墙上镇定自若地走着，已经生锈的壁炉上煮着一杯浓浓的黑咖啡。那是一幕与己无关的，却如同敷有一层薄金的画面，我在那一刻懂得了喜欢怀旧的人将逝去的时光形容为流金岁月的原因。

有许多经典歌曲都曾通过教室前方的广播盒传进你的耳朵，却少有一首歌能够让你带到高中课堂之外。一切都和青春期有关，青春期就是一个故作老练而又多愁善感的年纪，就像那个时候有人喜欢抽一支不符合自己年纪的香烟，自然也有人会喜欢上一首不符合自己年纪的歌曲。我从不认为一代又一代未经人事的年轻人喜爱一首有关怀念的曲子是出于一种无病呻吟，我只是认为在一个那样的年纪，有人因为一首这样的歌而陷入无以名状的震撼或者喜爱都是合理的。

同一首歌曲在你21岁时为你带来的感受与你十七岁时有所不同，一个十七岁的听众很容易被它舒缓的旋律欺骗，误以为时间是一种温柔绵软的事物，而忽略了在它背后隐藏着一颗伤感的心。

英国诗人雪莱是比喻与象征的好手，他说时间是深不可测的海，每一朵浪花都是流年。雪莱对时间的观点让我这样一个生长于沿海城市的年轻人切实感受到了时间能吞没一切的力量，正如一座建于德占时期的钟楼曾走过一个轰轰烈烈的时代，却已在21世纪停摆多年，或一本古老的书在某天支离破碎，名为时间的大洋用浩翰的波浪不停地冲刷着世间万物。

你在一个21岁的怅然无比的下午还发现了歌词中隐藏的秘密，那就是一首年少时听过的歌曲多半不会从一只闲置多年的老收音机中清晰响起，当你怀着期待的心情转动它的旋钮，从里面放出的只会是一种刺耳且尖锐的声音。卡彭特乐队的形象就这样令人肃然起敬起来，他们明知道时间会不知不觉地改变一只收音机的发声方式，不会给你任何重温旧梦的机会，却依然高歌昨日的时光在此刻重现。科学技术的发展令如今的人们无从体会收音机时代的悲哀与尴尬，一首年轻时喜欢的歌曲在十几年后依然可以无比清楚地响在耳畔，我多么希望多年以后也能有一首老歌令我热泪盈眶，毕竟一个人忘了年少时莫名的感动是可悲的。

(完，感谢阅读)

荒原

于202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