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五代风云录》第二十八章 北里南曲 (下)
张璘见主将发话,心有不甘的朝李全瞪了一眼!李全见他凶神恶煞般看着自己,酒意顿时醒了大半,见这些禁军将自己围在当中,心中生起恐惧,知道他们平素骄狂惯了,有时当街遇到宰相出行尚且不避,何况自己这个有职无品的府吏,见高骈策马而来,不由得牵动缰绳向后退去。
高骈一阵风的来到他近前道:“我问你,此女何人?“
李全被高骈的威势所迫,心虚道:”天水仙哥!“
高骈扭头问舆中女子道:“你可是绛真姑娘?”绛真是天水仙哥的表字,就见那女子一愣,哭泣道:“奴是!”
“他说的可是实情?”
绛真原本想道出原委,可一想到李全凶狠,平素里还要与他打交道,恐说出实情为自己招祸,委屈道:“是!”
高骈曾与绛真有过几面之缘,熟悉她的音容相貌,只因今夜天色昏暗,适才距离又远,加之她妆容已乱,实不好辨认,此时听她声音方才认出。细思整件事情,就是婊子与恩客之间相互耍弄的伎俩,高骈实不愿卷入他们的风流公案中,遂放下替她出头的念头,朝张璘使了个眼神。
张璘会意,纵马到李全近前,道:”北里多少达官贵人出入此地,好生送她前去,勿要惊动旁人。若让我知道你动她一根汗毛,仔细你的肉皮。“说罢,扬起马鞭,在空中抽打一下,一声暴雷响动,只吓得李全浑身一颤!
高骈见他如此熊包,说了一声:“走吧!”抬鞭抽到马臀上,枣红马吃痛愤蹄向前奔出。
几名亲兵见状忙松开缰绳催马尾随而去,只留张璘一人尚在原地。李全被他看得发毛,就想催促脚夫离开此地。只见张璘催动战马缓缓而来,直吓得李全扯动缰绳绷紧身体,握倒的手竟有些颤抖!
张璘来到舆旁,对着天水仙哥道:“绛真姑娘,他若敢对你无礼,你派人告诉我,我替你出头!”说罢,冲着李全道:“若不是我家将军今日有事,得搭理你,今日非把你关入军牢里不可!你给我听仔细了,以后再敢找她麻烦,我轻饶不了你!”说罢,挥动马鞭击在旁边的槐树上,直震得落叶纷纷犹如雨下,李全见他气力如此之大竟嗔目结舌呆立当场,但听张璘长啸一声,纵马飞奔绝尘而去。
等他去得远了,李全才回过神来,见众人聚在四周对着他指指点点,不由得生气道:“你们都他娘的聚到这里看甚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么?”说罢,举目望过去,武候及阍者见他发狠忙做鸟兽散。李全听天水仙哥还在哭泣,扯着破锣嗓音骂道:“操你娘的,再嚎丧,老子宰了你!”他话虽说的硬气,可不敢向刚才一样,对她动手动脚。
天水仙哥见他凶相毕露,知他吃了瘪,无处撒气,唯恐拿自己出气,忙收起哭声,从粉袖之中扯出一条丝帕擦拭颊上泪水!
李全见脚夫愣在原地,恼怒道:”老子花钱让你们来挺尸么?再他娘的傻站着,小心老子的鞭子!”
说着,在健骡臀上狠狠抽了一鞭,健骡吃痛,尥起蹶子向门外奔去,吓得李全赶紧拽紧缰绳方才坐定,只听“嘡啷”一声,腰刀已跌落在地!脚夫常在北里讨生活,不敢得罪他,见他出丑,忙上前捡起腰刀,回转身来抬起肩舆快步朝坊门走去....
此时刚过戌时三刻,正是长安城夜生活开始之时,三教九流之人早在毕鼓之前进入坊中。那些贫寒子弟、走卒贩夫常去北曲光顾妓女的皮肉生意;稍微富足的儒生才子、商家大贾嫌北曲环境粗鄙,常来中曲与众女子谈文论曲,天色晚了也会借个干铺享受春宵一刻;而京中大佬与富豪之家因不堪北曲鄙薄、中曲嬉闹,忙里偷闲躲入南曲幽静的环境之中听曲赏乐。
南曲女子个个不同凡品,琴棋书画通晓,诗词歌赋尽知,有时连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也能诵读几句,逢八之日还常常与女伴一同前去保唐寺洗心听法,南曲书香之风把这些个艺妓熏陶的色艺双绝,清新脱俗,宛如天女下到凡间一般!
南曲女子甚爱风流才子,见他们到馆,往往使出浑身解数招待他们,临行之时酬金可以不要,务必要让他们写出几首诗歌、新词方才放他们离去。才子们诗词高雅,立意新奇,谱将成曲后,往往会风靡京师。
首演当日,达官贵胄听说有新曲普就常常附庸风雅云集于此,一听之下心中赞叹不已直把乐伎惊为天人,南曲各院靠着诗歌曲牌,招揽了京中显贵大量的生意!
高骈一行路过北曲,坊街之上已无多少行人,见循墙之内有几名妖艳女子倚在低矮房门前朝他们招手,高骈心知她们还未招揽上生意,此时若未被选中进院,今晚只能住在大房里打通铺睡觉了!
一行人未做停留,催动马匹向南而来,刚过十字街来到中曲,就觉曲中气象一变,一座座亭台楼阁高耸而立,宽大宅第错落其间,越往南,门楼越高,楼前大门上悬挂大红灯笼,伴着夜风摇曳生姿。因大丧刚过,不敢特别放开声乐,故曲里鼓乐丝竹之声微不可闻,唯有些许戏笑谑浪之声透过户枢传将出来!
鞍上众人打马来到南曲一家深宅大院门前方才下马,门上销金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韵芳院。门前小厮见他们来了慌忙跑过来招呼一番,吩咐马童牵马入槽,随后引着他们穿门过户朝西院而来!行过中门,就听东院房内传来低低吟唱之声,每到曲调转圜之处就会引发一片叫好声,高骈缓住脚步向小厮问道:“谁在此欢饮?”
小厮恭敬道:“孙公子带着一帮好友来此会文,亲点润娘前去奉承,此时正在调曲弄词,将军若有雅兴,不妨前去一晤!”
孙公子姓孙名棨,字文威,素有才名,常与同僚来此消遣,高骈听说是他,就想移步前去,可一想到今晚尚有约会要赴,遂摇摇头!小厮聪明伶俐懂人心意,也不勉强,正要引他们向西院而来,就听东房内传来吟诵诗文之声:“
引君来访洞中仙,新月如眉拂户前。
领取嫦娥攀取桂,便从陵谷一时迁。”
此诗吟完,引起房内一阵哄笑,就听一女子娇媚道:”本想让你赋首新诗,谁知你不安好心,存心作弄人!你今日若不留下几篇好诗文,休想出此门户!“
一人接话道:”你不放他出此门户,是想让他留在洞中作神仙?文威兄真正是艳福不浅!“话音未落,又引起众人一阵哄笑,就听那女子啐道:”你这龌龊鬼,不学他的好,竟挑些下作言语腌臜人!“
高骈听后也是一笑,还要听下去,怕人等久了,失了礼数!遂一步跨入西院,但见门头上写着:”悦芳院“,他见名字起的俗气,摇摇头,举步进入院中,刚行几步,猛地想起什么,恐身边带这些亲兵,让人觉得自己装腔作势,遂对刚赶来的张璘道:“你们不用跟我前去,在这里找个小娘好生乐呵乐呵!”
见张璘要说甚么,高骈摆摆手,指着西院一排烛光映照的房间道:“去吧!用完饭去寻我!“转头对小厮道:”记我名下!”说罢,径直朝北而去。
小厮点着灯笼紧走几步头前引路,顺着小道在竹林中穿行,道旁两侧有大片花圃混合着夜色散发出阵阵清香,高骈只觉冷香扑鼻,沁人心脾,整日来的烦躁之感顿时消失!越往北走,越觉幽静清雅,穿过竹林,来到院门之前,抬头望去,见门楣匾额上写着:”熙芳院!“
此地假山林立,池水深深,碧波之中荡漾着一艘艘纸色小船,船上点着蜡烛,随波逐流,掩映在碧水之中,竟是一片通明。
高骈借着水中光亮,拾阶而上,沿着曲桥婉转前行,见鱼儿不时透出水面吐着泡泡,高骈甚感有趣,本想投喂些食物,可袖中空空,就想作罢!只见小厮从怀中拿出一包鱼食递与他,高骈心中欢喜,接过鱼食撒入水中,鱼儿争抢着翻滚而来,只把层层小船儿鼓荡开来,船儿聚在一起,顺着水流来回冲撞,烛火碰到纸船,瞬时燃起一片火光,鱼儿被火光惊起,慌忙向四周游去,尾摆碧波卷起层层浪花,不多时已全部沉入水底。
高骈见状颇为不知所措,可长期培养的涵养功夫让他看起来神色如常,见小桥尽头有个石牌,高骈借着火光看过去,上面写道:“水火既济,浪戏鱼舟!“
高骈见主人有意为之,方觉心安,问道:”若无人投食,看到此语,心中不会生疑么?“
小厮见问,躬身道:”小的见恩客生疑,会从怀中拿出预备好的鱼食!“高骈听他如此说方才开怀大笑!
就听院中菊花丛中有人高声道:”听此笑声,必是千里踏浪而来!“
唐藩镇军将职级:都知兵马使,兵马使,副兵马使,都虞侯,十将,副将等职级。高骈任右神策军都虞侯,地位显赫,称他为将军实不为过。
阍者:守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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