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边书房@解读王阳明《传习录》【147】广博见闻有益,但不是最
【崇一来书云:“师云:‘德性之良知,非由于闻见,若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则是专求之见闻之末,而已落在第二义。’窃意良知虽不由见闻而有,然学者之知,未尝不由见闻而发。滞于见闻固非,而见闻亦良知之用也。今日‘落在第二义’,恐为专以见闻为学者而言,若致其良知而求之见闻,似亦知行合一之功夫矣。如何?”】
欧阳德,字崇一,王阳明弟子,进士,官至礼部尚书,相当于现在的中央宣传部部长兼外交、教育、文化部长。简介礼部尚书是主管朝廷中的礼仪、祭祀、宴餐、贡举的大臣。
欧阳德来信说:“老师说:‘德性的良知,不是靠看得多听得多得来的,如果说听得多就选择其好的去跟从,见得多就选择好的去认识理解,那么只是专求在见闻上,那就落在次一等的见闻上了。’我认为良知虽然不是从见闻中学得来,但是学者的见闻,未尝不是从见闻中发出来的。大家在见闻上下功夫固然引起非议,但是见闻也是良知的应用啊。现在说专求见闻落在了第二个层次,恐怕是专门指那些以见闻为学问的学者吧,如果在致良知的基础上专求见闻,这也是知行合一的功夫,这么理解对吗?”
【良知不由见闻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孔子云:“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良知之外别无知矣。故致良知是学问大头脑,是圣人教人第一义。今云专求之见闻之末,则是失却头脑,而已落在第二义矣。近时同志中,盖已莫不知有致良知之说,然其功夫尚多糊涂者,正是欠此一问。
大抵学问功夫只要主意头脑是当。若主意头脑专以致良知为事,则凡多闻多见,莫非致良知之功。盖日用之间,见闻酬酢,虽千头万绪,莫非良知之发用流行;除却见闻酬酢,亦无良知可致矣,故只是一事。若曰致其良知而求之见闻,则语意之间未免为二。此与专求见闻之末者虽稍有不同,其为未得精一之旨,则一而已。“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既云“择”,又云“识”,其良知亦未尝不行于其间,但其用意乃专在多问多见上去择、识,则已失却头脑矣。崇一于此等处见得当已分晓,今日之问,正为发明此学,于同志中极有益。但语意未莹,则毫厘千里,亦不容不精察之也。】
王阳明回信说,良知不是靠见闻来的,但是见闻都是良知的应用。所以,良知不滞留在见闻上,也不会离开见闻。孔子说:“我有见闻吗?我什么也没有。”良知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知了。所以说致良知是学问的顶层头脑,也是圣人教人的第一教义。现在说专求在见闻的末端,那是失却了学问的头脑,已经落在第二个层次了。现在很多同学都知道致良知的学说,但是在下功夫的地方还是很糊涂,正是欠着这么一问啊。
大体上,学问的功夫,需要把握学习的宗旨和主意头脑。如果把致良知作为学习的宗旨,那么多闻多见就是致良知的功夫。在日用常行之间,见识应酬何其繁多,千头万绪,也无非是良知的发用流行,除了见闻、应事、待人、接物,也没有什么其他地方可以致良知的了,所以也就这一件事。如果说良知在见闻上探求,在语义上未免被分成两层了,这虽然与那些专求见闻的末流人士有不同,但是两者在追求精一的宗旨是一致的。“多见识,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既然说了“选择”,又说了“认识”,那么良知未尝不穿插其间,但是其用意是在多问多见上去选择和认识,但是已经失却了顶层的头脑了。欧阳德在这个问题上的认识已经很清楚,今天的问题,正是为阐明致良知的学问,在同学中是费用有益的。然而,语义的表达还不算通透,差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所以必须得审慎体察才行。
在见闻上下功夫这是很多人获取知识的常态,但是不能忘了求学的宗旨,那就是致良知,忘却了这个宗旨,就好像人没有精气神,只有皮包骨。这里问题就在于,我们不能为了见闻而见闻。当然,见闻是可以作为我们认知的载体,广博的见闻当然能够帮助我做出更好的选择。我们喜欢将见闻作为自己炫耀的资本而不是致良知的素材,其实也没什么好炫耀,见闻也出不了良知,良知之外还有其他见闻吗?良知之外还有其他的理吗?所以,有良知才有良能,苏格拉底说:我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见闻有限,我们循着大是大非的大道行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