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
花店
1
突然下起了暴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凌强在惠利街的一家花店门口躲雨，这街口的花店开了好多年了，凌强记得十年前刚毕业工作的时候，它就已经开在这儿了。几乎每天上下班他都会经过这家花店，花店老板似乎不太敬业，很长一段时间里，花店总是时不时地关门大吉。
凌强曾经来这家花店买过一次花，大概八年前了吧，当时他正在追求一个非常喜欢的姑娘，他从来没给女生送过花，所以站在花店门口，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老板娘似乎对付凌强这种新手驾轻就熟，上来就问：“帅哥，买花送女朋友么？”
“不是，嗯，算是吧。”凌强不想多解释，老板娘心领神会。
“有什么要求么，你看有100、200、300的，”老板娘指了指已经包装好的，放在橱窗里的几束鲜花，“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搭一下吧。”
“好，就要200的吧。”凌强随后又补充道，“不要红玫瑰。”
“这年头，确实很少有人送红玫瑰了，你看我们店里这么多花，红玫瑰只有那个角落放了一点点。”老板娘说着，开始配起了花。
“你放心，我肯定配一束让你显得非常有品味的花。”
2
路上除了汽车，已经没有别的还在移动的活物了。雨实在太大，连穿着雨衣的电瓶车也很难在路上行走。有人在街边打车，仅仅从屋檐下跑到车里这么一瞬间，就把他淋成落汤鸡。
凌强看了眼摆在门口的花，原本装点门面的郁金香、百合、马蹄莲之类的花全部换成了红玫瑰，那簇拥在一起的汹涌澎湃的红，仿佛吸走了周围的氧气，让人呼吸都急促起来。
“帅哥，这么大雨，进来坐会吧。”老板娘在店里招呼，不管是面对买花的，还是躲雨的，都是一样的热情。
凌强犹豫了一下，走进了花店，店里放着非常有年代感的爵士乐，和着那些前赴后继的红玫瑰，让这家花店在由夜市小贩改造的惠利街上显得格格不入。
凌强记得当年他来买花的时候，店里放着的歌是《飘洋过海来看你》，但他不记得是哪个人唱的版本了。也许就是原唱金智娟的版本吧，当时凌强还觉得老板娘跟原唱长得还有些神似。
八年过去了，老板娘看上去仍然没有什么变化。脸上是几乎看不出来的淡妆，若不是涂着姨妈红的口红，似乎比多年前显得更清纯了。
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天山童姥的，凌强心想。
3
“打不到车么？”老板娘问。
“哦，不是，我就住在四马弄小区里，雨实在太大，没法走了。”凌强的宿舍就在街角处弄堂进去的四马弄小区里，走路过去也就几分钟吧，突然降临的暴雨却让他寸步难行。
“来，喝杯水吧。”老板娘从壶里倒了杯花茶给凌强。
“谢谢。”凌强接过杯子，本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记得你，你以前来我店里买过花。”老板娘笑笑说道。
“是么？好多年前的事了，而且就来买过一次，你的记忆力可真是另人惊讶啊。”这着实出乎凌强的意料，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就到店里买过一次花，这么多顾主来来往往，居然还能记得他，而且他的长相从来都不是让人印象深刻的那种。
“哈，你应该在附近上班吧，其实每天都看到你从店门口经过，心里想着这位帅哥再也没来买花了呢，大概那次买的花并不满意，所以不再回来买第二次。”老板娘半开玩笑地说。
“不不不，花很好，只是我一直也没对象，上次送完花，就被拒绝了。也好，毕竟像买花这样的事，对我而言总归也是个烦恼。”凌强喝了口茶，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事似的，说：“哦，我在电力局上班，就在附近。”
“电力局啊，不错的工作哟，长得也算周正，怎么会一直没对象呢。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个，顺带，送你个买花打折券。”
“老板娘说笑了，像我这么笨拙，你送我再多打折券，我也花不出去。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
4
说起来，凌强这辈子确实也只送过这么一次花，那次老板娘给他扎了一束郁金香之类的花，具体是什么可能老板娘当时也给他介绍了，但他没记住。
花倒是送出去了，亲手送的。是一位他非常钟意的姑娘，他活这么多年，从来没特别为某位女生心动过，后来也没有。其实也并不是因为他宅和笨拙，只是确实没有特别喜欢的，又不想将就，所以就一直单着。
那位姑娘是在一次单位工会组织的联谊会上认识的，那次联谊会，参与的单位大概也是国企和事业单位之类，来的也大多是无趣和乏味的人。每个人都穿着时尚的衣服，谈论着流行的影视剧和综艺节目。
一眼看去，都是一样的面孔，只有她，像是一堆百合中的一支红玫瑰。当时，凌强觉得她耀眼极了。
她的穿着，说不上好看，但不一样，虽然有些怪异，但很舒服。每个人都喝着果汁或者其他奇怪的饮料，只有她拿着一罐红色的可乐，咬着一根塑料吸管，滋滋地吸着。
她不太说话，通常只是笑着听，但开口说话的时候常常能逗乐大家。
凌强后来约了她几次，最后一次就是他送花的那次，他表白了，然后被拒绝了。
5
“老板娘你也是单身么？”凌强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真是让人猝不及防。虽然问得冒昧，但他注意到老板娘的小指上戴着一个猫耳朵小银戒，如果老板娘只是因为不喜欢戴戒指而没戴婚戒，就不会在小指上戴一个戒指这么麻烦了。他不知道，很多女生为了好看才不会怕麻烦呢。
老板娘晃了晃她的小指上的戒指说：“因为看到这个才这么问的么？”
凌强点头。
“这是我男朋友送的，前男友。算你猜对了，我也单身。”老板娘的脸上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忧伤，突然把脸凑近凌强说，“怎么？你打算要追我么？”
凌强被突然靠近的老板娘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冒失乱问而已。”
“看把你吓的，我长得像霸王龙么？”老板娘一脸坏笑，“不过你要是打算追我，那得天天来我这买花才行。”
“我有自知之明，你这么漂亮，我把整个花店买下来，也追不到你的。”凌强也开始打趣。
“你可以买下来试试啊。我开了这么多年花店，也正好想脱手了呢。”
“对了，有段时间，你的花店总是关门，我以为你不开了呢。”凌强想起早些年的时候，他总想这花店老板属于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型的，一点都不敬业。
老板娘晃了晃那个小指说：“异地恋，去一趟总要花好些时间。”
“那可有些年头了，你还……？”
“没有没有，他早结婚了。我只是还蛮喜欢这小玩意的，反正也没再找对象，戴着习惯就戴着呗。”老板娘好像并不介意聊起她的过往。“对了，你那姑娘后来怎样了呢？”
“大概也结婚了吧，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清楚。”
6
雨突然停了，阳光一下刺穿云层，照到了屋檐下，门口的玫瑰花像是喜欢阳光似的，精神头也都好了起来。
“雨停了呢，那我该走了，谢谢你的花茶。”凌强起身告辞。
“别客气了，既然就住在附近，没事可以来坐坐。”
“嗯，好的。对了，我买几支玫瑰吧。”凌强指了指门口摆着的玫瑰。
“好啊，要几支？”
“10支吧。”
老板娘挑了10支花，略作修剪，包好后递给凌强。
凌强看了看花，跟老板娘再度告辞后，一头扎进雷雨后熹微的阳光里，心想，这花应该送给老板娘才对，拿着很扎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