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册页

7．写生册页

诗/欧阳江河

置身七月。傍晚时分静止下来的空气

稀疏，带有割过的干草长时间暴晒

的粗野香味，渗透到树脂、树根和绿色叶子

表皮的蜡。凉阴处较暗的光被一种

更为眩目的光夺去，片刻之前还在暮色

和蛛丝中闪耀的梧桐树叶暗淡下来，

隐入画框和一片发出亮光的信号的层层

围绕之中。木质的夏天，被刀刃深深刻过。

来自海上的温暖而潮湿的风与干燥的

山地的冷风猛烈相撞，空气淤涡的可怕漏斗

降落到旷野上，挟带着尘土、冰雹，

颜色很深或无颜色的闪电。热气球

爆炸的巨大噪声足以把天空摇撼得

降下骤雨。但是雨没有落到地面，它被

炎热吸干了，像一群身后拖着丝状物的

浮升水母。散热器遗忘在大地裂开的豆荚里。

我为你在山地鹬的忧郁叫声中密密布下

一种清晰、久远、嘘嘘的波浪线条，布下

七月天空的水滴、细枝、天鹅绒笔触。

无论我们倾听一只白嗉雨燕掠过鹰嘴时

身体发出的螺旋桨快速转动的声音，还是

倾听像羊皮纸那么薄而脆弱的蝴蝶翅膀

被撕碎的声音，都只能听到无处不在的

宁静。蜂巢造得愈高，到冬天雪就下得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