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枕
我生于胶东,老家有这样一个习俗——每当一个新生命降生,家中女人总要为这个小家伙准备一只老虎枕头,这只枕头必须是用顶舒适顶漂亮的布料做成的。而我就有这样一只塞着满满的稻谷壳的枕头。
听父亲说,这只枕头是我的姑姑跟奶奶一起为我做的。后来我发现,原来家里的哥哥姐姐也都有一只这样的老虎枕。再后来大姐大哥的孩子也有这样的一只,只是里面的材料已经换成了软软的棉花。
父亲也常跟我提起,我很小的时候是由小姑抚养的。但我对此没有任何记忆,只记得小时候奶奶家摆宴前,小姑总会留些我最喜欢的炒粉条和炖土豆送到西屋给我,然后匆匆走回灶台给桌上端菜,等一切活计都干完,她便会领着我上山去玩,采甜甜的花。她是个农村女人,生活并不富裕,但对家里的亲戚们却从不吝啬,自己家鸡下的蛋总要攒着,等亲戚们都回家了或者哪家的孩子来家探访的时候让他们带回去。
渐渐地,我长大了,回老家的日子少了,跟小姑也有些生疏了。大哥大姐的孩子出生后,姑姑有时还会把我们的名字叫混。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为大家着想,每当奶奶生日,她总第一个出发,约摸五点钟就带着新割的菜跟刚榨的油到了奶奶家,可这样一个人,偏偏没有被命运好好的眷顾。姑父几年前死于胃癌,等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姑父躺在病床上瘦的皮包骨,小姑在门外倚着墙,不住的抽泣,本来就不高的她此时显得更加弱小,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肯收下母亲给的几千块钱,因为她听说那时父亲生意上欠了外头很多钱,日子也过得很难。我记得那几天母亲跟姑姑一起整日待在医院里,可终究还是没有挽留住姑父,他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又是很久没见姑姑了,只有在电话里听听她的声音,她常会打电话过来,有时跟父亲聊聊天提醒他控制血糖,有时问问我跟母亲的情况。现在我只要回老家,就会顺便去邻村看看我的姑姑。在姑姑住的地方,一切还保留着十年前的模样,车子停在一条小巷子里,姑姑听到汽车声急忙走出来笑着把我们迎进屋子,一边问我的近况,一边从大哥新给她买的冰箱里拿出一只冰棍来给我吃,我接过冰棍溜到炕上,突然发现炕里头多了一个熟睡的小毛头,阳光温柔地拂过他的面颊,咦,那怀里抱着的……
姑姑看着我:"这两天你嫂子家里忙,就送过来了。老虎枕多少年没做了,也亏得他喜欢。"
我转头看着姑姑,幸福在这双曾经哭泣悲伤的瞳仁里浮现。
"是吗?我倒觉得这枕头跟我那个一样的漂亮。"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