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味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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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几个人忙碌着，对着显微镜看培养皿的陈云意被一阵电话铃打断，他的眼睛没有离开镜头，一只手从衣兜里拿出手机凑到耳边“喂”了一声。

电话是她的同学大敏打来的。

大敏上半年调回老家工作，手头有一套给儿子新买的房子还没有装修，现在儿子也留在了外地发展，她想把那套房子卖了。听说是陈云意的妹妹想买房，大敏马上说：“既然是自己人，房价还可以商量。”

陈云意知道大敏那套房的位置，临近市场和学校，附近还有一个大公园，生活很方便，房屋结构他也大体知道，而且大敏出的还是友情价。他有些兴奋，马上放下手头的工作，拨了妹妹的电话。

两年前妹妹一家从老家来到佳市，租了一个门面做小超市，生意还好。半年前，妹夫说总是租房住，没有家的感觉，他想要买房。他们一家对佳市不熟悉，想麻烦陈云意给留意一下，找个位置和价格都差不多的房源。自己的妹妹家要买房，陈云意自然尽心尽力，他给自己的同学和同事都打过招呼，让大家帮忙留意，没想到半个月就有了消息。

妹妹的电话占线，他马上拨了妹夫的电话，陈云意想象中妹夫听到这个消息，会露出对他的办事效率赞许的目光，或许还会隔着电话对他这个大舅哥点头微笑。

许久，电话终于接通，陈云意说明情况，妹夫似乎思考了一下，说：“哥，你还真的问了？”

妹夫的话让陈云意感到纳闷：问就是问了，怎么还有真问和假问一说？他对着电话说：“你们两口子上次说让我留意一下房子，我肯定是找人打听了。”

“哥，我还没有确定买不买。”打电话里能听到妹夫还在招呼别人。

“这是我一个同学卖房子，买卖双方直接交易，可以省去找中介的交易费，而且房子结构和位置很好，关键是我的同学听说是我妹妹买房，价格还可以再商量。”陈云意还在试图说服妹夫。

“不了，哥，当时就是那么一说，我们还没有真的想买房，想过几年再说。”妹夫说着，又听到他在电话里大声喊了一嗓子“老刘等等我。”然后，又对电话这头的陈云意说：“哥，抱歉，那边三缺一，正等我，我先挂了哦！”没等陈云意说话，电话已经挂断。

陈云意拿着电话，一时脑袋里没有转过弯来。妹夫说他们当时就是那么一说，还不想买房。既然不想买房，为什么要说？既然说了，不是应该算作口头承诺吗？难道他陈云意是闲得没事干，被别人拿来消遣的？

同事小芸大概是听到了他的电话内容，说：“陈哥，你妹夫的房子找到了？就是前几年我们买了他的糖果的那个妹夫吧？”

糖果？哦，对了，陈云意暗暗骂自己：“活该！”

四年前，那时的妹夫还是挎着一个空皮包的“老板”。他什么生意都做，成都的皮鞋，广东的荔枝，福建的茶叶，苏州的蜜饯。他通常是先在各大商场找到订单，然后让厂家发货至商场，他吃过水面。陈云意和他的父母都曾被妹夫托关系找人帮忙拉订单。

那年春天，妹夫的资金周转出了状况，找陈云意借了五千元钱，说是一个月后资金回笼就还钱，可是等到春去冬来，要过年了，妹夫还是不提还钱的事。陈云意的媳妇担心他妹夫忘记借钱一事，让他提醒一下妹夫。陈云意还在想该怎么张口的时候，妹夫找到了他，同时带来了四大箱子糖果。

“哥，这些糖果价值八千多块，你去卖了，就当我还了借你的五千块钱，年前了，糖果也好卖。”说完，妹夫拍拍陈云意的肩膀，那大气洒脱的样子，活像一个大老板完成一个大单的样子。

陈云意看看地上的四箱糖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那个时候应该想不到，四年后的今天，他面对买房的事情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次，他和媳妇把糖果拿到各自的单位卖给同事，说是帮助做糖果生意的妹夫卖的，同事们说反正过年要买糖果，买谁家的都是买，就算帮陈哥的忙了。就那样，他帮着妹夫卖糖果收回四千五百块钱，剩下卖不了的，送人加自己家消化，等于帮妹夫还了欠自己的那五千块钱，还欠了妹夫三千块钱的人情。

那个春节，陈云意家里有大堆奶糖，他们一家吃着奶糖，耳边时不时传来媳妇一句“这种不讲信用的人，以后可别招惹。”陈云意觉得那些奶糖发苦。

这次这件事，陈云意觉得不能让媳妇知道。他砸吧一下嘴，舌尖上又有了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