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妖猫传》:幻术里的真相

2020-08-11  本文已影响0人  困路灯

今年过完春节又回到沃尔瑟姆上学的时候,我买了几本小说集带过去,本来想着可以在读不下去英文材料的时候看看母语找补一点轻松的阅读体验,结果不巧,那几本书一本比一本不轻松!尤其是一本苏童的小说集,几乎每一篇都绕不开人世炎凉或人性失望的主旨。纵然书再好,我也不想给自己增加多余的负重了。

上学期我们通读了四个哲学家关于人的存在的主要著作。这四位有神论的哲学家无一例外地默认了人性的缺憾和这种缺憾的永久性。虽然无论有神无神,这种默认都毋庸置疑,但是看着他们踩着人性缺憾的基石去探讨某种超越人的存在,难免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失落,就好像凡人看着神仙打架,心里生出的一个物种对另一个物种永远难以望其项背的自惭形愧之感。在沃尔瑟姆的冬天一直拖到四月还迟迟没有回春时,我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因为这样好笑的念头在几本著作中读出了和那时的天气一样低落的心情。这种心情下,怎么还能忍受得了苏童的小说集呢?我实在不想再看到任何一点文字戳着人性的脊梁骨了。写文章针砭人性的作者并不能因此免于人性的缺憾,文章的读者也不会因为做了一会儿的看客就从这种缺陷中永远脱身。所以苏童的那本《黄雀记》很快就落灰了。

电影《妖猫传》

我放弃了那几本小说集的时候,又碰巧看了电影《妖猫传》。电影的深意刚刚好把我从牛角尖里捞了出来。假扮成瓜农的惠果说“幻术里也有真相”,所谓真相、所谓让人不再痛苦的“无上密”,不就是泛滥虚假里的一点真情吗?晁衡说皇帝是“宇宙之王,天真赤子”。实际上影片里的贵妃、李白、白居易、空海,还有那个在风浪中抱着婴儿的母亲才是真正亲近天地的赤子,因为他们都依着一点真情在不可抗拒的人性之弱里美丽地生长。

那几位有神论的哲学家都是认同神的绝对完美,而当电影里的赤子们散发出肆意真情的时候,就是人性最接近完美的时刻。尽管人永远无法摆脱桎梏达到绝对完美,但正是这样的时刻让我们能够忍受百倍千倍的弱点和丑陋,也能宽容地接受一个物种的不完美。在电影的演绎下,《长恨歌》因此一字未改,又豁达起来的白乐天说:故事是假的,可情是真的。

过去我常常因为惊艳的作品而对它的创作者产生过于完满的期待,以至于发现作者自己并不能绝对地知行合一时又过分失望。现在才慢慢明白,当“人非圣贤”这句话把人与“圣贤”这样超越性的存在作对比时,“孰能无过”宽恕得就不仅仅是错误,还有怎样深切的对人性、也包括对自己的失望呀。也只有这样的宽容才能生发出人生而为人的尊严和生命自信。

前几天我在一家独立书店蹭空调的时候发现了一本非常好看的迟子建短篇小说集《采浆果的人》——语言优美,情节引人入胜,篇篇都满溢着人性的温情。即使作者勾勒出了令人唏嘘的世道或命运,却从来不吝啬在字里行间补偿一些人性的至真至美。这样的小说读起来才是舒适又快活。如果一个作品描绘出的悲惨命运和糟糕世道只为了控诉更广阔、更深刻的痛苦,反复重申这个事实而不留下希望,最多不过是一种高级的发牢骚吧。

2018.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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