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鲤鱼吐泡泡
小鲤鱼吐泡泡
一：
海岸上一道倾长的身影微微俯下身去，投下的影子将一条被冲上岸边，此时已经奄奄一息的红鲤笼罩在内。
“咦，原来是一条死鱼啊。”人影伸出手指戳了戳恍然大悟道，随后又迈着懒散的步子离开了。
身后一道微弱的声音忽然挣扎着响了起来，微不可闻：“不是死鱼，是还有一口气的鱼……”
“……”
不知过了多久，瞳幼醒来时睁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向四周，发现自己正仰躺在一个鱼缸里，嘴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而头顶之上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哟，还真不是一条死鱼啊，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要将你连鱼带缸一起丢出去了。”
瞳幼打了个寒颤，惊叹于眼前这人的绝情，她连连摇头，赶紧从鱼缸里一跃而起，变幻出了人身——是一个扎着双髻，一身嫩黄衣裳的娇俏小丫头，生得倒是水灵灵的。
只见她一边讨好地上前给慕十七按摩揉肩，一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道：“想当年我住在海底时可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呃，不对不对，应该是能文能武、才高八斗；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在外打的过流氓，回屋暖得了床。这样的小鲤鱼，公子喜不喜欢啊？”
说着还向慕十七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慕十七惬意地朝软榻上一靠，弹了弹手指甲，一脸亏大发了的表情哼道：“勉强凑合吧。”
二：
瞳幼终于如愿地留在了慕十七的府邸里，傍晚从她窗前走过，都能听见她做梦笑出的声响。
同样，为了能讨得慕十七的欢心她可是没少下功夫，洗衣做饭那是日常，浇花种草更是举手之劳。
这一日她猛地冲进慕十七的屋子，手里抱着一摞粉色花瓣。
慕十七正泡在浴桶里，懒洋洋地支着身子，只见她没心没肺地笑着，一边将花瓣倒进他的浴桶里，一边讨好地开口：“公子你可不知道，用这花瓣泡澡保管您皮肤又白又嫩，吹弹可破！”
慕十七环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头发打湿了水珠顺着胸膛完美的线条流了下来，瞳幼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开口道：“不用谢我，不用谢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时间不早了，公子您慢慢泡，我就先出去了。”
“哦？”慕十七缓缓勾起嘴角，邪魅一笑，“不一起吗？”
瞳幼小脸唰地红得像是一条被煮熟了的鲤鱼，她不敢再呆下去，连连摆手，提溜起裙摆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为了弥补今天的失误，苦苦在煎熬厨房了一个时辰后，瞳幼终于烧好了满桌子的饭菜。慕十七入席后少女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落在了他身上，好看的眉目也紧紧地拧成了一团。
她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鄙夷道：“公子，原来你这么穷的吗，居然还穿破了洞的衣服？”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慕十七那身顶好的衣料上居然有个明显的破洞，异常惹眼，完全与其华贵的气质不相符合。
慕十七倒是面不改色，望着她笑得温柔，嘴里却是一字一顿道：“这件衣服上次似乎正是你洗的呢。”
瞳幼一时脊背发凉，抬手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是吗，这么巧这么巧的啊……”
为了转移慕十七的注意力，瞳幼连忙将卖相最好的一碟菜推到了他的面前，谄媚道：“公子肯定饿了，赶紧尝尝新鲜出炉的饭菜。”
慕十七冷哼一声又恢复了傲娇的神情，终于准备伸出筷子尝尝瞳幼的手艺，结果一口刚吃下去他的面色就是微微一变。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好吃？”少女眼里陡然迸发出了强烈的充满希冀的光芒。
慕十七有些艰难地咀嚼了两下便一咬牙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接连喝了三大杯水才一脸痛心疾首地开口：“呃……尚、尚可……”
虽然只是尚可，但这已经是慕十七对瞳幼说过的评价最高的话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女孩兴奋得叫了起来：“太好了，那以后的饭菜便都由我做吧！”
慕十七的脸色瞬间就变成了惨白，他犹豫着开口道：“其实……”
女孩回首望了他一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说不出的天真烂漫：“其实什么？”
“其实……这样甚好。”
慕十七扶额摸了一把冷汗，心里开始默默担忧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三：
日子一晃一月的光阴便这样从两人朝夕相处中溜了过去，而这一日瞳幼只稍稍起晚了一些，便耳尖得听到府里竟然传来了女子的嬉闹声。
可整个府邸唯一的女子不就是自己么？
她好奇地跑了出去，打算一探究竟居然真的在亭子里看到了慕十七和一个紫衣女子相对而坐，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都笑得格外开心。
这一整日瞳幼都十分忧心，思考对策，唯恐慕十七被人给抢了去。
记得还在海底时水里的女巫曾告诉瞳幼，自己出生起便带了诅咒，是千年以来唯一的一尾红鲤，注定活不过成年。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找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
海底那些成了精的动物她看了一百年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来，于是她便想着去岸上看看，没想到途中一不小心被海浪冲到了岸边，睁开眼睛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慕十七，她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缠住了他。
事关生死，瞳幼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绝不可以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于是她趁着夜黑风高的晚上蒙着黑巾将那紫衣女子拦在了无人的角落里，威胁道：“姑娘，咱们得讲讲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吧。那小子已经抢先被人看上了，你还是换别家吧。”
紫衣女子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里初而不屑，没过一会儿竟然惊恐地大叫一声，作势便倒在了地上。
瞳幼一时摸不着头脑：“你这是干……”
她嘴里的话还未说完的同时，身后咫尺之远忽然响起慕十七那清冽的嗓音，他淡淡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瞳幼一惊，不管三七二十一，吓得转身便想逃，但转念一想，自己可是蒙了黑巾的他如何能猜得出自己是谁，这样想着才放松下来。
紫衣女子眼眸含泪，楚楚可怜地望向慕十七，柔声道：“不是瞳幼妹妹推我的，真的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不是瞳幼妹妹……
瞳幼……
是见鬼了吗？我分明已经将自己好看的脸蛋捂得严严实实，怎么一眼便被认了出来？
于是，她赶紧将脑袋都摇成了拨浪鼓，不住地道：“不是我不是我！不对，不对，我是说我不是瞳幼！你们肯定是认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是那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瞳幼姑娘了？我可是还蒙着面呢！”
“哦？”慕十七大手一扬，轻轻打了个响指，瞳幼蒙着面的黑巾便无风自动，在空中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幽幽飘落在地。他神情好笑似的望着她，“那现在了？”
女孩一时羞愤交加，尴尬地脸色通红，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你……”她指着慕十七咬牙切齿，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当晚慕十七来找她时，看她耷拉着脑袋一时忍俊不禁：“本来就生得难看，不笑就更丑了。”
“哼。”
瞳幼把头别过去，不理睬他。
“紫檀说是你将她推倒了？”他又问。
“哼哼。”瞳幼还是不理。
慕十七折扇一合敲了敲她的小脑瓜子，笑了笑：“我已经遣走紫檀了，放心，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那她今日怎么就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了你的府邸？”瞳幼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里的醋劲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慕十七难得好脾气地一一解释着：“我常年在外居住，家中母亲放心不下，特意派了一个心腹前来照料我的起居饮食。”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不需要了，现在不是有你么。”
瞳幼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拍着胸脯夸下海口道：“那是自然，像我这样能干的小鲤鱼可是不多了。”
四：
从那日之后瞳幼终于过上了几天好日子，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慕十七这讨人厌的家伙一大早上竟然就开始作妖了，偏要吃什么姜香楼的桂花糕，可怜的瞳幼眼睛还没睁开便要上街将美食给拎回来。
回来的路上，她迷迷糊糊撞在了一人身上，瞳幼一边道歉一边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却不想那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这是……道士？！
竟然是一个道士。
瞳幼吓得将手里的桂花糕都仍在了地上：“我只是一条小鲤鱼，祖宗十八代都没干过坏事！能不能放了我啊？”
道士冷哼一声，手里的桃木剑便要刺来，瞳幼大叫着闭上了眼半响却并未发觉疼痛，睁眼一看，才发现慕十七不知何时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环住她的腰身往后一跃，而后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庞然大物——神兽赑屃。
道士修为虽然高深，但到底不是神兽的对手，落荒而逃之后慕十七才将瞳幼从自己背上放下来，双眸中带了丝歉意，都怪自己一时大意才让她身处险境。
可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瞳幼却是眨巴眨巴大眼睛，望着他，一脸恍然大悟的道：“原来你是只大乌龟啊！”
慕十七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自己可是龙的第六子，赑屃神兽啊，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一个小丫头说成是大乌龟……
慕十七生气了，即便以瞳幼的迟钝也发现了。
所以当他说要回龙宫时，瞳幼二话不敢说，连忙给他收拾包袱，打理好一切，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龙宫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流转着光彩熠熠，无一不彰显其华丽富贵，生生晃花了瞳幼一双乡巴佬的眼睛。
水晶宫墙上四处张灯结彩，一众下人仆从正忙得不可开交，议论纷纷：“三日之后便是赑屃公子的千岁寿宴，可得抓紧置办了。”
感情是要过寿辰了才回了龙宫，慕十七心情大好，可反倒瞳幼却不开心了，整日垂头丧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慕十七寿辰当日，瞳幼不知在堵着什么气，偏生要待在房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慕十七无奈，只得独自一人在水晶宫中招待满座宾客。
临近午夜，宴席已经接近尾声时瞳幼突然一面嚎啕大哭着，一面扑进了十七的怀里，哽咽不已。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十七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脊背，安抚着怀中伤心的小人儿。
“今日也是我的生辰，过了子时我就成年了，女巫说我天生带有诅咒注定活不过成年的……”瞳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副伤心欲绝的可怜模样。
慕十七闻言竟失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我都要死了！这难道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女孩鼓着腮帮子，望着他，委屈极了。
慕十七这回直接拉着瞳幼的手走出了水晶宫，抬手指了指海面上的月亮——此时月亮早已缓缓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正冉冉升起的初阳。
“午夜已经过去了，这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你已经成年了，但还好好地活着，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不是吗？”十七一脸好笑地解释着。
“我已经成年了，但我居然没有死……这是为什么呢……”女孩苦恼地思考着问题。
慕十七故意咳嗽了两声：“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是什么原因。”
“我知道了！肯定是女巫看我生得好看骗了我！”瞳幼终于一拍手掌，笃定道。
慕十七再也忍不住了，折扇一合便敲在了她的脑袋上：“你难道忘了女巫说的破解之法了吗？”
“我当然没忘！破解之法就是找到一个真心爱慕自己的人……”瞳幼终于回过神来，抬首怔怔地望着十七，半响才道，“原来你对我……你眼光真差！”
“……”
十七突然也发觉自己的眼光似乎真的不怎么样。
五：
其实瞳幼和慕十七的缘分可以追溯到上一世。
他们本是夫妻，在一场魔族叛乱中瞳幼为了保护自己的夫君而身毁形灭。慕十七为了换得她的来世几乎耗尽了精血将她的鲤鱼真身染成了鲜红。自己却修为倒退，昏睡了百年。
如今终于醒来，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寻她回家。
瞳幼在身后气呼呼地抗议道：“上一世我为了救你丧命，这一世你居然还敢要我鞍前马后地伺候你！”
慕十七却理所当然弹了弹指甲，面上丝毫没有愧疚，不甘示弱道：“上一世我可是苦苦追求了你两百年，这一世难道不应该换我享受享受了？”
“哦，对了。”他想了想又接着说，“就连那什么诅咒都是我特意嘱咐女巫对你说的，不然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自己跑进我的手掌心了？”
瞳幼气得大喊大叫，强烈抗议，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居然遭到了这样惨绝人寰的欺骗。
“我不管，我要离家出走！”她一脚踩在了慕十七的鞋面上，赌气道。
“别闹，这片海都是咱家的，你能出走到哪里去啊？”慕十七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对了，最近几日要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好好照顾自己这张小脸蛋。”
“你要干嘛？”瞳幼哼了一声，不满地别开了头。
“一月之后，我要宴请五湖四海的宾客，让你成为整个东海最美的新娘。”
他望着她，眸子仿若星海，丝丝情义入骨深刻，让人一望便深陷。
瞳幼俏脸一红，却是傲娇地一扬下巴，扑进了他的怀里，嘴里小声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