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
他将我车载到他的常驻营地,没有交待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打开电风扇就离开了。
他打开了电风扇,说明他心里还是关心我的,担心我会热着。但他其实又忽略了,瘦人不是那么怕热的,而他也不可能不知道,比起前两年,我体重更轻了,身上也更瘦了,那也就意味着,我比年轻时更耐热。
风扇一对着我吹过来,我就开始打喷嚏,只可惜,我一开口打喷嚏,他的车也刚好随着引擎呼啸而去。他可能以为风扇吹起来,会让我感到舒适,他却不知,那个人到中年的妻子,并没有什么好的体质。
我起身将风扇关了,没有了凉风偷袭,我才是暗暗窃喜。
我走近硕大的茶台,那儿有一把精致的藤椅子,是竹编的,我坐上去,将包包放在我的背后当靠背,即使我屁股的全部和包包都占用在座位上,可是藤椅还是空出了很大的位置。这让我感觉奢侈,我干脆将鞋子脱了,将两个膝盖都拱起来,也架在椅子上。然后,我将右手胳膊肘支在膝盖上,静静地等女友来。
我没有打电话催她,因为我有足够的时间,随便她什么时候到都不要紧。我甚至希望她更晚一点来,我可以多静一下,多发会儿呆,对于我来说,在一个不合时宜并不习惯的地方发呆,带一点拘谨,又带一点警觉,等待一个人来,又并不急于她来,一定有一番别出心裁的享受。
我坐了一会儿,大概是头脑太简单思想太迟钝了,什么东西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玻璃门窗外三三两两的人物也不尽安然,只是像我一样透露着无懈可击的慵懒。
我在慵懒中,眼皮开始打架。早晨睡到九点四十五才自然醒来,那时候的时光刚好在正午,我竟然这么快又在觊觎我的梦乡了。
我看到了梦里的故乡:在村口,是绿色的池塘,在屋后,是苍翠的山岗,在我家老房子的堂屋中央,有一张窄小的竹床,有一个瘦瘦的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女孩,正跷着一只脚,想爬到床上去。
那个小女孩正是童年的我。
我爬上竹床后,感到四周的环境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黑,我的床太小,身体几乎动弹不得。我笔笔直直地躺着,将两条手臂折起来搁在小腹上,后胸勺上的两条羊角辫硌得我的后脑勺有点痛,我勉强地歪着脑袋。但当我把脑袋歪向一旁,我就在梦里看到了家乡的绿池塘。
我正在池塘边徜徉,拿着竹竿敲着石板地面,还高兴得哼哼唱唱,这时,听到有人用大大咧咧的嗓门叫我“老李!”
“老李,你这个懒猪,你怎么这样也能睡得着?”是我的女友咧着薄嘴唇的方片嘴儿对着我又叫又笑。
“唉哟,我真睡着了。”我惊叫了一声,麻利地坐了起来,发现我自己,不是坐在藤椅上,而是坐在几张皮凳子拼凑起来的小床的床头,那也只不过是一张皮凳子。
那几张皮凳子,原先就搁在茶台的四周。我的脑子顿时冒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想象:我穿越了一台时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