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说老子|不了解你的另一半,都是老天爷惹得祸。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德经第一章(上)
可以用语言表达的道,就不是常道;可以用文字描述的名,就不是常名。
有一天你女朋友问你:“亲爱的,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你说:“我知道,你喜欢吃红烧鸡翅。”
她接着问道:“还有呢?”
你愣了一下,小心地试探道:“冰淇淋?”
她还接着问:“还有呢?”
你看,你永远说不清楚你女朋友喜欢吃什么。
这就是“道可道,非常道”。
《道德经》这本书开篇第一章的第一句是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乍一看,一上来就让人觉得云里雾里的。
不止这句,其实整部《道德经》,寥寥五千字,全按字面意思理解,对古人而言都是平铺直叙。只是古汉语词汇和语法的变化,让我们现代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过它微言大义,每句短短十来字,可能都在阐述一个大道理。所以,一般读书人读懂不难,想要悟道却不容易,藉由悟道再行道,继而超凡入圣,还这跟你我玩啥呢。
《道德经》的下篇《德经》里面,老子就感叹道,“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先按下不表,咱们作为现代人,先过文字障。
虽说开篇那个“女朋友喜欢吃什么”的比喻并不那么恰当,但勉强还是用一下吧。
道可道,非常道。
这里有三个“道”字。
第一个“道”,是我们这个世界上的规律和道理的一部分。在“女朋友喜欢吃什么”中就是你所知道的“红烧鸡翅”和“冰淇淋”。
第二个“道”,是一个动词,就是“说”。跟“你小心地试探道”的“道”是一个意思。
第三个“道”,代表的是这个世界全部的规律和道理,是一切事物及其规律的总和。就是你女朋友喜欢吃的东西的总和。
“道可道,非常道”连起来的意思就是说:能够被说出来的“道”,都不是永恒不变的“常道”。能够说出来的“道”,都无法等同于“常道”,只是“常道”的一部分,“常道”就是恒常的道理,有变的道理,也有不变的道理。
也就是说,你可以了解到你女朋友部分的爱好,但无法知道她所有的爱好,是一个道理。
“道”是《道德经》里最重要的东西。
“道”是老子哲学的最高范畴,是不可言说的,是宇宙万物的根源。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嘛。归根结底,“道”就是万物的母亲。
“道”这个东西,是全面的、至高的,不可言说、不可描述的。讲出来就片面了。
这就很像古典希腊哲学描述的上帝,是完美的,永恒的,无法想象和形容的,因为你一旦描述和形容了,就给了他限制,有了限制和边界,那就不完美了。
也像有些领导说的:“这个事我知道,可以说几句,但是我说的不全面,不是绝对正确。”
名可名,非常名
德国大哲学家康德呀,他是整个现代西方哲学的起点,也是老子的大粉丝。他的《纯粹理性批判》,就和《道德经》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什么叫纯粹理性呢?就是之前那些西方哲学家脑海里对自然规律的总结和推演。
那他批判的是什么呢?他认为真实的世界我们永远不知,我们知道的只是我们感受到的那一小部分,所以之前的这些哲学家,他们总结和推理出来的规律的,都是片面和肤浅的。
“名可名,非常名”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名”就是语言和文字,也是命名和标签。就是我们没法用语言和文字去描述“道”,没法用名称和标签去限制“道”。就是我们无法准确地描述这个世界。
比如说你女朋友,她的名字叫张三,她有个小名叫狗剩,昵称叫阿三,在网上有个网名叫“45度仰望天空”,有个笔名叫李四。那哪个才是她呢?哪个都无法完全代表她,当我们无论是叫她张三、狗剩,还是阿三、李四,那都只是一个代号,都是可以改变的,不是永恒不变的“名字”。
对于“道”,也是一样的,它可以叫上帝,可以叫自然,可以叫宇宙源。但是我们一旦给了它一个确定的名称,这个“名”就存在局限性了。
就像我们知道张三,但未必知道他在网络上叫“李四”,以及他叫“李四”时所干的事情,我们无法了解到一个完整的“她”。我们也找不到一个“名”可以完整地描述“她”。
张三也好,李四也罢,狗剩也行,阿三也对,都只是“她”的一部分,但都不是准确地描述了“她”。
这就是“名可名,非常名”。
所以“道可道,非常道”和“名可名,非常名”,其实是互文的修辞,讲的都是同一个道理:
人类认识世界的过程是不可靠的,我们人类没办法掌握宇宙的全部真理。
哪怕你百分百到达了真理的彼岸,掌握了全部真理,你也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把它完整地表达出来。
你没证到圣者果位,释迦摩尼就是讲了49年经,你也还是不知道开悟是什么感受,迦叶尊者这种懂了的,一个眼神就懂了,心灵相通了。
语言文字有它的局限性,你就是把标准答案记下来,背得滚瓜烂熟,以为可以混个成就了吧,结果继续往后翻《五灯会元》,看看这些祖师们打的禅机,句句云里雾里,牛头不对马嘴,他们倒是一问一答还对上了暗号。
禅宗祖师怕的弟子们落了文字障碍,干脆每次问题都不一样,你要不是真的看见道,那你是回答不上来的。这就是,“不立文字,以心传心”。没人知道释迦牟尼所想表达的,也没有人知道迦叶尊者在笑什么。
正因为语言和文字的局限性,禅宗有了“不立文字,以心传心”的传统。
晚年的孔子说:“予欲无言。”
他说我不要说话了,弟子就很着急啊,就说老师您不说话,我们这些学生怎么办呀。
然后他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他的意思是,老天爷却一句话也没说过,但是一年四季和天地万物都是依照天道运行的。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这句话放在全篇的最开始,就好像是在提前声明:
我跟你们说的,只是我所知道的关于你女朋友的一部分,更多的就要靠你们自己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