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锦瑟五十弦（三）

（三）初识

整个韶阁阁楼外边的清扫由我和另外两个小丫头进行，小孩子难免会拉帮结派，而我又是后插到院子里的，所以我一直是干活多挨骂多排挤多的三多苦命孩子。我本着读书人不计较的心理，以为身强体壮的我才不会被她们欺负死，结果被一场大雨淋出差点要命的风寒。

我迷迷糊糊地躺在下人房里，回想着那两个恶毒的小丫头，不仅欺我多扫两个院子的落叶，还污蔑我偷懒以至于被更恶毒的李寡妇罚跪雨里不许吃饭。整个人一点气力都没有，好想去抓点驱寒的药沫，哪怕能喝一口水也好，可是和我同屋的金果一直不见踪影。

那一天，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可是我不甘心，我还没长大成人活过一次，我还没走出过建康城，我还没见到手臂上有疤痕的人.......乱七八糟的念想伴着高热一阵阵袭来，又渐渐失去知觉。我好像又见到了牛一牛二......梦见那歹毒的红衣妇人喊我女夷。

等我再醒来，觉得躺在一个熟悉的软绵绵的怀抱里，还没睁开眼，便听见花姨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在哭诉沈府的“罪行”，东晋士族重门风，花姨娘真是机智。好像大家都觉得我已经因伤寒过世了，我不禁在心里偷笑，我有没有温度花姨娘肯定是知道的。而且我身体已经没有那么难受，应该也是灌过药的状态。

我忍着笑慢慢睁开眼，试着用微弱的声音哼唧，姨娘。花姨娘哭的更凶了，鼻涕抹了我一脸一脖颈“我的儿啊，还好你没离开娘，要不然我可怎么活啊。”我几乎要跳起来给姨娘鼓鼓掌，不愧是唱过戏的名角，我这么高智商神童的亲娘。当我从对姨娘的赞赏中脱离开来，听见了一个这两辈子听过的最温柔最可爱的声音。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从摩梭的青砖地上爬起来跪着看见一双美丽的琉璃绣鞋，是这韶阁的主人大小姐沈思华。那是她第一次与我言语，软软的调子，问我感觉怎么样。我抬起头来，她瞧着比我大些年岁，仪态超卓，通身的贵气却面容和善，比我原前家里的几个姐姐不知好了多少倍。

“奴婢已经没有大碍了，谢小姐体恤。只是忘小姐明察，我并没有偷懒，昨日我明明已经把我的封地打扫干净，不知被何人故意弄脏，又不得李大娘细问便将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周围一阵笑声，那个温柔的声音笑的最为厉害。

“封地，你听她说她扫的地方叫封地。”周围丫鬟她一句她一嘴的，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可是明明私下里我都是这么叫的，我记得从前阿和把我的院子也叫成她的封地。

最后还是小姐停下笑来问我：“你这个丫头倒是有趣，说话也比旁人利索些，我相信你是冤枉的。不过今天这个事情，让你娘也不要再闹了，我让账房这个月多支你些银子当药钱，如何？”

听到多些银子，姨娘使劲拽了拽我的袖子，我只好带着些许不好意思地回话：“全凭小姐吩咐。”心里却还是有些委屈。

只听小姐又问道：“还有，哪一个是李大娘？”看热闹的的李寡妇立马从人群里被推出来，向小姐行礼。

 “我刚刚听锦瑟的娘说，是你没有弄清事情便罚她跪在雨里的？“

听见小姐的语气有责备的意思，李寡妇立马反驳：“小姐明鉴，那是因为这个丫头做错了事情，她偷懒被人看见还不承认！我只是罚她一下，让她以后好好干活。”

“想不到我韶阁还有如此行为狠毒之人。她做错了你可以罚她的月钱，你让她跪在雨里，生病到这般模样是想让她病死吗？她若有个好歹，可是我沈府的门风不好！尚姑姑，这个月罚李大娘的月银补到锦瑟那里，以后我的院子里不许出现这种事情。“

 那是我第一次发觉，一个小姐的权利可以决定这个院子里面孰是孰非。回想起我当小姐那几年真是一阵心酸心痛，我的小丫头阿和吃我的喝我的就差没骑在我的脖颈上了，结果我才昏迷多久她就跑的唐府都找不见她了。

李寡妇还想争辩，小姐的奶娘尚姑姑便打断她：“你莫要再说了，就按小姐说的办。大家都散了吧，记住自己的本分！”李寡妇总算实相地闭上嘴退了回去。小姐最后又看了看我才离去，被美人看总是开心的，更何况又是这样知书达理公正严明的小美人。

人群散去后姨娘把还在陶醉于小姐美貌的我带进后院的小树林里，抱着我一脸掩不住得意的笑。“这个病生的值当啊，我可以拿着钱去多做一件衣裳。万一哪天老爷顺路走过大厨房看上我，我们的好日子就又来了。”

我看着姨娘脸上的粉都要笑掉了，在心里轻轻叹口气。姨娘生我时候就不年轻了，又没做好月子皮肤略显老态，声音也不复当年唱戏时候清亮，就是白日梦做的越来越好。有时候我都会怀疑，姨娘是真的老不正经缺心眼，还是装疯卖傻暗藏心思。后来，我越发觉得应该是前种。

           

唐门锦瑟五十弦（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