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海上朝香客】为自己而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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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瑞典作家帕尔·拉格奎斯特因《大盗巴拉巴》获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如下:"由于他在作品中为人类面临的永恒的疑难寻求解答所表现出的艺术活力和真正独立的见解"。
拉格奎斯特这样阐释作家的任务:从艺术家的观点出发去阐明他的时代,并且为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代表达这个时代的思想与情感。他肩负关注人类的使命:什么是人类的悲惨与崇高,尘世生活加之于人民的奴役刑罚,以及人类为挣脱这种奴役所从事的英勇斗争。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是对人的生存状态的思考。
中篇小说《海上朝香客》用一位教士离经叛道的经历和与大海相伴的感悟,道出了为自己而朝圣才是真正意义的朝圣。
都比亚斯没有赶上真正朝香客搭载的大船,但是他依旧不顾一切掏光身上所有钱财,搭乘一艘老船,相信船长承诺,前往朝圣地。文章开头特意交代,他明知船的残破,水手的无赖,可是他却义无反顾,仿佛拿出作恶得来钱财的虔诚是化解一切不确定的保证。
如同逃逸万里的罪犯,在锒铛入狱的一刻,终于卸下心灵长久背负的重压,安宁地睡了一大觉。
醒来瞬间,一位男子开始了喋喋不休地讲述和询问。
都比亚斯从船员嘴里得知陌生人是被革职教士,他不再敬神,和码头最龌龊的妓女睡觉,以期拯救妓女,他对任何人一样善良,和蔼。至善,至恶,截然相反的性格集中在他身上,他的名字是乔凡尼。
乔凡尼是一位曾经的教士,他发人深省的话不是他多年传教,聆听世间罪恶忏悔的感悟得来,恰恰是他严重违反教义,被教会驱逐的收获。他可能想使用大海的寓意来影射自己的过往经历,他之前一心向往上帝,敬奉上帝,把这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去做,直到有一天,他也许是听从了内心的召唤,才体味了信奉上帝之外的生活。他想说的,与其早早选择目标,丧失认识不同的可能,还是应该投入宽广的世界,自己找到所想要的生活,哪怕那是世人嘴里的罪恶。
都比亚斯似乎意识到了这一份神奇,如同自己踏上船只一刻所收获的前所未有的安宁一般。
在都比亚斯的请求下,乔凡尼讲解了自己的人生经历:
寡居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有意幼年的乔凡尼将来入职神学,帮助众人。乔凡尼不负期望,刻苦努力,很荣幸成为一名教士。
一个阴差阳错的机会,乔凡尼代替生病的教士接待前来忏悔的女士。一位来自上流显贵家族的女士,躲避接待家族的忏悔牧师,倾吐爱上丈夫之外人的痛苦,希望在忏悔中获得上帝的原谅,打消对旁人的爱。几番忏悔,乔凡尼在一次忏悔过后尾随女士,而女士误认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于是在昏暗的夜晚,女士协同乔凡尼 潜入自己的卧室,与之共度云雨,及至清晨,看清面目,女士大骇。
此后乔凡尼扮演了情夫角色,频繁出入女士家中,经历了蜜月期,他和女士恶毒攻击彼此,可是他们又无法避免见面。终究纸包不住火,本教堂的仁慈长者希望饶恕他,却遭到大教区的神父反对,乔凡尼被革职,丑闻公之于民。
乔凡尼不得不离开城市,在他与女士的最后一次会面中,他偷走了女士的挂件,据说里面藏有心上人的照片,可是当他打开时却发现空空如也。
乔凡尼最后得知,女士死在获准前往赎罪朝圣的路上,她永远没有到达圣地。空空如也的挂件是女士假想的一个目标,是对现实反抗的虚无的映射,无法到达圣地在一开始就有了暗示。
空空如也的挂牌解释了只有完美的爱才有资格存在,一旦沾染了尘世间的烦杂,爱情注定以悲剧结束,完美和圣地永远是渴望而不可及的,所有的人,不论他是去朝圣,还是追求爱情,他们真实的状态只存在前往的途中,永远不会达到,一旦达到,使命结束,完美和圣地就不复存在。
这条船有没有达到圣地,不知道。都比亚斯看到了人们嘴里的罪恶,却意外发现了背后更多的故事,原来罪恶并不是向人们所说的那样无耻,肮脏,也许是偶然的过失,酿成了人生轨迹的偏离,更多的是却是无奈挣扎中孤注一掷的飞蛾扑火。
诚如乔凡尼所言,每个人走在朝圣的路上,到达与否已经不再重要,前往朝圣的道路本身是一个修行的过程。大海包容,圣徒狂热,商人舍命保财,水手面目可憎或讨好卑微,无不是生活给予他们的礼物或惩罚,人们衣衫褴褛,汗流满面,疲惫不堪,一起走在朝圣的路上,保护着自己心目中神圣。
都比亚斯终于读懂了不为外人理解的乔凡尼:他喜欢大海,他不惜与污秽的水手为伴,他对杀人越货,草菅人命,大发不义之财视而不见, 选择日复一日的大海颠簸,因为大海让他理解了救赎与朝圣的寓意:
“人们如何能够洞穿他们徒劳无益的努力以及他们对种种荒诞目标的追求?唯有先学习如大海一般地思考,而非像这些骚攘的人类,自以为应该老是朝向某个目标前行,认为这才是主要的关键,认为目标才能使他们的生活有意义。唯有先学习让自己随波逐浪,整个委身于大海之中,毫无顾虑,不在乎正义或邪曲,不在乎罪恶或责任,不在乎真理或谎言,善或恶,不在乎拯救或恩宠,或永生的惩罚,不在乎魔鬼或上帝以及它们之间种种天真的议论。唯有先如大海一般冷漠而自由,毫无目标地浮沉于这变幻无常之中,毕竟这变幻无常才是唯一确切不移的事物,唯一值得信赖的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