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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夏花

2021-02-12  本文已影响0人  三秋桂子2021

题记:今天是2021年正月初一,格外想念母亲,愿你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早上,母亲回来了。

还是在那个生活了很多个春秋的小院。一切如昨,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母亲又回来了。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小院,周身上下洋溢着欢乐与阳光,似乎还哼着小曲儿。

梦中的母亲,还是四十来岁时的样子,身材颀长,眼睛明亮,笑容舒展,脸上看不到一丝愁苦、一丝褶皱。在我少年时的记忆里,母亲就是这个样子,像春夏之交的一株白杨,挺拔舒展,风吹来,时时能听到她欢乐的吟唱。

母亲回来过,我确信。其实,她从来就未曾远离我,就像我以为时间会淡忘一切,但时间越久,对她的思念越深,她的样子越清晰。母亲一直静静驻守在我心灵的一角,从未离开,只待一瞬,便可唤醒一切。

年轻时的母亲,一如她留下的照片上那样,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垂在胸前,额头饱满而光洁,眼神坚定而明亮。

作为家中的长女,心灵手巧的母亲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为了帮父母操持家务,母亲很早就辍学了,其实她很喜欢读书,成绩也不错,多年后谈起这个,她还会叹气。

母亲结婚时已经二十五岁了,在那个年代算是很晚了。母亲和父亲认识时,父亲正在读书,父亲家让母亲等几年。这一等,就是三年。

后来母亲曾对我说起这件事:“那时和你爹才见过一次,人家说让等就等吧,再有人说媒也不见了,倒是啥也没想,就那么等了三年。”

三年,对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来说,是多重要的一段时间,只为了一个见过一面的男人,就这样在等待中度过了。那该需要怎样的内心坚定和心清如水!

童年时代有着我们家最美好的回忆。

那时,父亲工作不错,家里衣食无忧,每年过年都能穿新衣服,平时好吃的、好玩的不断。那时候的母亲是快乐的,她把自己的快乐播撒到家里的每个角落。

窗台上,台阶下,大树旁,到处都种满了花——菊花、鸡冠花、指甲花……虽都不算名贵,花开时节一样美丽芬芳,尤其是台阶下那一大片野丁香,花开时像小太阳一般,五颜六色的,把我的童年装点得姹紫嫣红。

年轻的母亲哼着歌曲,蝴蝶般穿梭在花丛中,带着一身花香与美丽。现在想来,那恐怕是母亲一生中最美的时光了,夫妻恩爱,儿女环绕,花香洋溢,母亲的笑容如花朵一样绽放。

随着后来年岁渐长,家道中落,诸事不遂,母亲的脸上时常布满愁苦,笑容像昙花一现般稍纵即逝。

或许为了弥补自己没能上大学的遗憾吧,母亲对我们期望很高,在当时我们那个不太重视教育的小村,她让家里每个孩子都上学,至少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在兄弟姊妹中,我的成绩最好,于是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我的身上,尽管在“重男轻女”的农村社会,我只是个女孩。她支持我读高中,读大学,即使我后来考研,读研,她也一样支持。

我理解母亲的苦心,在我们家经历了一系列变故生活日渐拮据的时候,她能够顶着来自周围的压力,借钱让我继续升学,不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虚荣,只是不愿我再重复她的命运,她希望我有更好的生活,这是一个母亲能给予子女的最深沉的爱。

当我插上了翅膀,飞到离她很远的地方后,她那颗做母亲的心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对我的牵挂和思念。“儿想娘,难时想;娘想儿,时时想”,她的话让我惭愧,而后更加心酸,在我奔赴自己的大好前程时,我的母亲日日期盼我的归来,夜夜祈祷我的平安快乐。

汪曾祺说“多年父子成兄弟”,我和母亲在一起久了,也有点“多年母女成姐妹”了。

虽然母亲读书不多,生活的圈子仅止于我们那个村子,我读的书,走的路要比母亲多,但我们在一起谈天,常常能找到心灵的契合,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往往不谋而合。所以很多心里话,我倒愿意跟母亲分享,假期里与母亲相伴终日也不觉得腻烦。

我和母亲都是爱静的人,所以谈起话来也更能深入,母亲经常把家长里短的事讲给我听,让我帮着分析;和谁有了不愉快也愿意讲给我听,接受我的开解疏导。

因为了解,因为像朋友一样交心,所以在母亲质朴的外表后面,我能看到她那高贵善良的灵魂。

她有一颗清澈如水的心,虽历经岁月风霜也不改单纯;她有一份豁达的心胸,为人处世公允平和;她有一份悲悯慈悲的情怀,尽管自己很卑微,却对更弱者施以关怀同情;她还有一份淡定的心境,不势利,不贪婪,对生活心怀感恩。

这些特质,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尽管她读书不多,阅历不丰,但高贵的灵魂是无法矫饰的。我从心底敬仰我的母亲,她实在是一个伟大的人,能成为她的女儿,受到她的影响,这是我的幸运。

老舍在《我的母亲》一文中写道: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给我的爱是最纯粹,不计回报的。现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走了,我也宛若失去了根的插花,没有了安定感。

在母亲去世的那一瞬,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也随她而去了,我心中驻守了若干年的家轰然坍塌,那一段日子,我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夜夜梦回故园。

慢慢地,我试着从悲伤中走出来。多年以前的某一天,母亲一定也经历过类似的悲伤,但她还是坚强地走了过来,将所有心血倾注在儿女身上,把笑容和温暖带给我们。

母亲是乐观坚强的,她一定不愿意看见我如此脆弱,整日沉溺在悲伤中。尽管她一定很想念我,不然不会一次次梦中出现,但她一定更希望看到我快乐坚强地生活下去,一如她当初那般热情明媚地生活。

好好生活,为自己,也为母亲。

(此文为发表在《南方人物周刊》的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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