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新的奶奶(六)

2019-11-04  本文已影响0人  DU杜默

           

      包产到户之后,纳新的奶奶带着小儿子一家回到王楼。不管你是瘸子瞎子,聋子哑巴,还是地主,中农,贫农,下中农,现在,人人平等,土地按人头分。你的地你种,谁的脸色都不用看,也不用抱着公家的锄头磨着洋工耗日落。王楼村的村民和双水村一样,个个欢欣鼓舞,有着和少安一样的心情。

      在离开王楼的那些年里,昭桐叔和昭奎叔都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工作。昭堂叔读到初中毕业,就在家里种地了,也已成家。

        我没有见过昭桐叔和昭奎叔。但看纳新的奶奶和纳新,也可约略知道,昭桐叔的大致模样。年轻时的气质,是不是跟少平有点像呢?

      昭堂叔相貌堂堂,又会唱戏,是大队里样板戏的主力。后来,和一起演戏的纪霞婶自由恋爱,结婚生子,共育有三女一子。大女儿就是红心。

      纳新的奶奶,就和小儿一家,在王楼的几间老宅里生活下来。

      纪霞婶性格开朗,能说会唱,常常会发出爽朗的大笑声,是一位高个子的结实的农家女。在农村,这样的女子是持家过日子的理想伴侣。

      听说,当年和昭堂叔恋爱时,娘家嫌弃昭堂叔的地主身份,极力反对,纪霞婶和昭堂叔用私奔解决了婚姻问题。我就曾亲耳听过纪霞婶笑谈她和昭堂叔年轻时的一些往事。

        但是,日子是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中,就难免有叮当碰撞。很多年之后,在红心都长成了漂亮姑娘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纳新的奶奶和纪霞婶究竟因为什么,有了一次很不愉快的摩擦。没有人听见她们像农村很多婆媳之间的那种吵骂,大家都只知道结局。

        某一个早晨,纳新的奶奶,坐在她家房子后面的那条大河边,坐了很久很久。这条河,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曾经接纳过从钱家大院的墙根水洞里咕咕流出的纳新的奶奶那混合着雨水的血水,接纳过钱家六位女性的血水。

      早晨,在河边洗衣的人们,没有人在意,纳新的奶奶坐在那里,准备做些什么。坐在河边歇歇,是农村人常有的习惯。

      河面泛着丝丝凉气和氤氲雾气。纳新的奶奶已坐了很久。

    洗衣的妇人都走完了。纳新的奶奶一跳跳进了河里。

    庆友爷爷背着粪箕从河边不远处经过,目睹了这一幕。他放下粪箕,也跳进河里。

    纳新的奶奶被送回了家。

    几天后,昭桐叔从太原回来,接走了母亲。没过多久,纳新的奶奶又回到了小儿的家里。

    都说天下爷娘疼小儿,真的是这样的吗?

        等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都是很多年之后了。偶然一次,因为东边防震奶奶跳河淹死的事,母亲说起这事。母亲只是提到了结局,其他没有多说一个字。纪霞婶应该算是不错的媳妇,用农村的评判标准来说;纳新的奶奶更是一位千寻万寻难寻的老人。但是,舌头和牙齿,偶尔也有碰撞的时候,我不能妄加评论。

        每每想到这一幕,我总在想:纳新的奶奶,坐在河边那么久,她都想了些什么呢?毛胡子脸摔儿子的镜头?大刀砍向自己的镜头?看着两个儿子站在人群中目睹自己被砍的镜头?还是讨饭送到儿子学校的镜头?还是,一只手臂握着犁把耕地的镜头?抑或是在想,昭桐叔的父亲到底在哪里呢?

        有时候,你或许能扛得住来自外界的各种惨烈的打击和折磨,不哭泣不胆怯不退缩,但是,却抵挡不住夜深人静时,来自心灵深处的某一种声音,它轻声地呼唤你:这么累这么苦这么艰难地撑着,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有时候,我们不能问为什么,尤其不能自问自答。

        有些事情,在别人看来是大事,你觉得是小事;有些事情,人家觉得鸡毛蒜皮,在你,却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这,就是人生。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昭桐叔把二弟一家全部带去太原,包括已出嫁的侄女红心一家(红心嫁给本村我一位哥字辈人的儿子)。儿子在哪,母亲的家就在哪。昭堂叔是纳新奶奶的全部牵挂。

        听说,红心夫妇在太原做点小生意,过得挺好。昭堂叔在一小区给人当保安,也挺好,纪霞婶也找了个不错的零活做了。其他的小孩子,该进学校读书的,继续读书。除了昭奎叔,钱家,终于又成为一个大家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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