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佬》上卷128 浪子回头
镇辖区的四五个原始乡，都面临着拆迁、农转非的“好运”；女孩子都早早地名花有主、待嫁了。
甚至为了多分一间房、一万块钱，表兄妹、亲属间订“少年亲”，已成为了镇辖区公开的秘密。
去两个砖窑厂干活、“捡媳妇”的机遇少了。偶然也会有那么一两个男女小青年，逃婚的例子发生。
但是，不拆迁的杨籽周邻的三个自然村，小青年找老婆，似乎有了难题。
前后三个庄，开始有下乡介绍“蛮子”的“媒婆、媒男”出现。
“媒人”说是，四川、云南、贵州等地的偏远山区，日子穷苦；很多女子愿意嫁过来杨籽所在的、相比有机会卖地拆迁、“富裕”的人家。
前后三个村，身体有缺陷的老光棍，花了五千、一万不等的价钱，买来了智力有缺陷的“蛮子”做老婆。
这是一个划算的买卖。没有本事“自由恋爱”的老光棍，花钱买了一个“蛮子”老婆，省去了四五万的彩礼钱；很是划算。
春雨绵绵的午后，村里又来了两个“媒婆”，给杨籽本族的、家境困难的“爷爷”辈好友，推销“蛮子”老婆。
母亲觉得杨籽个子矮小，家境贫寒；很难找到媳妇。就让杨籽去“蛮子媒婆”跟前打听价格。
一男一女的“蛮子媒婆”，拿着不同“偏远”山区女人的照片给本族的那个爷爷看，任其挑选。
“这个身材好，漂亮!男人死了，肚子大了，三千块钱就行了。买一送一，最划算!”
“小兄弟!你一表人才。我给你找个女大学生，怎样?你的个子太矮，价钱更高……”
杨籽突然一巴掌扇在“媒男”的脸上。
“你妹的!女大学生也能随便买?愿意嫁给农民?你咋不把恁姐、恁妹拿来卖给俺?”
村里真有人买了“穷苦”的女大学生当老婆。
杨籽父亲同母异父的小弟，有小儿麻痹症。三十多岁了，一直找不到媳妇。
杨籽那个疏若旁人的奶奶，用卖地钱给那个丑老残弱的儿子，买了一个大学生媳妇。大张旗鼓地摆了喜酒，拜了天地。
过了两天，杨籽在父母的要求下，去奶奶家道贺。
杨籽看到买来的这个婶子，年纪最多二十出头，白净水嫩。清秀漂亮得村里的姑娘没法相比。
杨籽觉得她一定是城里的“大家闺秀”，根本不是什么“穷苦、自愿”嫁人的山里女人。
那个女子眉眼、脖子、手臂到处都是淤青。低垂着眼睑，眼神透露出惊惶。杨籽感觉她一定是被人殴打折磨、逼从嫁过来的。
看着丑老叔叔的脏手，抚摸着白嫩柔滑的“蛮子媳妇”的手脸，杨籽感觉心里很是恶心。对打开门锁的奶奶说:
“俺奶!这个婶子绝对是人贩子拐卖过来的!恁还是跟俺小叔把人家送到派出所吧！要不会遭报应的!”
杨籽被奶奶用扫帚赶出了院子。
……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歪瓜裂枣艳福不浅”，成了建筑队男人的话题。
甚至有人说笑着，建议杨籽拿钱给奶奶买回去。觉得那个“蛮子”跟杨籽才般配。
“恁可耶熊吧(拉倒)!我都偷偷摸摸问过那个女的了，人家是浙江那边的，正在上大学呢！被人贩子拐来的。”
“人家家里很有钱。说要是放她回去，她可以让她爸给俺奶家五万块!我给俺奶说了，她不同意，还骂我!”
“这女的肯定过不住!不能整天锁着吧？肯定会跑!恁说我该不该去派出所，叫公安过来把她救走？”
“你可别瞎说，犯浑!断人家子孙后代的事，可不能干!要不你在咱庄混不下去的!”
一起干活的工友，提醒杨籽说道。叔叔和哥哥也警告杨籽不能干这种断人家香火的“缺德事”。
奶奶和那个残疾的叔叔下地干活时，就把那个“蛮子”锁在屋里。
两三个月过去了，那个女大学生微微挺起了肚子。奶奶或者他的小儿子才带着漂亮的媳妇，到大柿子树下炫耀。
没出几天，那个已经怀孕、“心甘情愿”留下来过日子的女大学生跑了。
奶奶哭喊着跑到大柿子树下，让大家帮助去工人村、县市汽车站、火车站撵。
村长带着村里的青壮年，奔赴汽车站堵截。哥哥也跑回家骑自行车，要去火车站帮忙逮人。哥哥要求杨籽一同去。
“俺哥，你这才是干缺德事呢！人家本来就是被拐卖的，你撵啥撵？你咋就这么愚昧呢？你这是助纣为虐!知不知道?”
“我愚昧?你不帮忙就算了，我又没有踩着你的狗尾巴，你叫唤啥？爱去不去，看你将来买的蛮子跑了，谁去帮你撵!”
“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绝不买人家拐来的蛮子。让我帮忙?我还真帮忙了，是我偷给了那女的几百块钱做路费的。”
“你真混蛋!要是俺奶知道了，看会不会活剥了你?!”
“活剥了我?要不是看在她是咱大的亲娘的份上，我才懒得叫她奶奶呢。她生了个瘸腿的儿子就是报应。还糟蹋人家女大学生，也不怕还有报应。”
“你这一屌点的个子，将来不买蛮子才怪呢！”
哥哥气呼呼地骑上车子帮忙“逮媳妇”去了。
杨籽在家里生着闷气。
“个子矮怎么了？拿破仑的个子矮，照样统领千军万马、横扫整个欧洲!”
“邓小平个子也不高，不是也当上了国家一把手?”
……
傍晚，去各个车站找人的村民都遗憾地回来了。
奶奶哭了好几天。她不但心疼她的一万块钱，更心疼那女的带走了她们代家的种。
杨籽倒是心疼那个女大学生的遭遇；人家也是有家有娘的人。好好的青春被糟蹋了；一棵鲜嫩的白菜，被猪拱了。
杨籽在烈日下砌砖、搬瓦之余，突然开始思考人生了。
农村人除了种地、干活、挣钱，挣得钱拿来盖房、娶媳妇；生活毫无品质，甚至是生活在愚昧当中。
“难道自己也要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
杨籽有了强烈的走出农村、改变现状的念头。走出农村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当兵或者上大学。
当兵，自己个子矮小，没有指望了；上大学应该没问题，自己不笨。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上了大学甚至可以当官，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二姐在医院说的话，是正确的。
杨籽有了自己的远大理想；真切地想考取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
杨籽把去上学的想法告诉了父母；父母很支持杨籽的决定。
想回镇中心学校留级，是没有任何指望的。杨籽觉得可以重新来过，从五年级报考初中。
杨籽想到了初中的一个男同学，他父亲是一个乡村小学的校长。
杨籽买了烟酒去了那个同学的家里。请求他父亲帮自己研究研究，弄一个报考初中的名额。
那个同学的父亲，立马答应下来；没过几天就帮杨籽办好了小学学籍、准考证。
杨籽去参加了小城中学的招生考试，被录取了。堂弟小伟也考上了那所中学。
二姐这次考上了大学，成了杨籽那个行政村近年来唯一的大学生。
二姐在全村人羡慕的眼神中，去合肥上了大学。
杨籽更有了读书考大学的信心和动力。杨籽和小伟骑自行车去上了初一，两人同班。
初一的课程知识，杨籽还记在心里；从新学过没有一点乐趣。杨籽打听到了学校的一个女老师，是村里一户人家的亲戚。
杨籽就买上礼物，去了那个女老师家里，让她帮忙把自己安插进初二的班级上课。
杨籽离开了初一年级，走进了初二的教室。那个帮忙的女老师，是杨籽初二的语文代课老师。
杨籽原来镇中心学校的一个同班的女同学，也和杨籽的情况差不多:为了考中专师范，从新考取了初一，在她叔叔的安排下，从初二学起；又和杨籽同班了。
她的叔叔也是初中专师范毕业的，是杨籽和她的化学老师。
小城中学离杨籽家，将近二十公里。开学一周后，杨籽和小伟拉着床住了校。一星期回家一次。
为此，父亲亲手给杨籽打造了一张新木床。
住校的学生很少，学校的食堂，不卖给学生馍、饭，只供应菜。杨籽和小伟就从家里带够一个星期的馒头。用饭盒在食堂的蒸屉里加热。
……
小城中学的校长是一个高大的退伍兵转业的；人很威严，似乎还嫉恶如仇；经常动手抽打调皮捣蛋的学生。
开学的两个星期，杨籽在校门口碰到了几个闲逛的工人村小痞子，闲聊了一会。这一幕碰巧被校长看到了。
杨籽在校长的眼里，成了坏孩子。学校开大会的时候，杨籽老老实实地坐着凳子上，认真听着校长讲话。
坐在后面的一个调皮的同学，用一截小树枝，戳了一下杨籽的后背。杨籽扭了一下头，被校长看到了。
校长停止了讲话，径直走到杨籽跟前，不管青红皂白，抬手扇了杨籽一巴掌；罚杨籽站着，直到散会。
杨籽从小到大，没有被老师训斥、罚过站，更别说被老师扇耳光。
遭受如此的奇耻大辱。杨籽恨透了这个校长。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把这一巴掌扇回去。
有同学给杨籽介绍，校长就是因为经常打学生，有不上学的学生放话出来:要把他八九岁的独子扔进机井。
校长两夫妻对他们的儿子看护得很严。上学两夫妻亲自接送，回到校园的家属院，也是不给他儿子出门玩耍。
这一点杨籽有所感受，因为住校遇到校长的小儿子的时候，大家喜欢摸一下他的头，以示喜爱友好。
校长两夫妻只要看到杨籽小伟等男同学，抚摸、斗耍他们的儿子，很是紧张，慌忙把儿子拉走。
甚至还会满脸怒气的瞪着眼，白眼盯几下摸他门儿子的男学生。
杨籽觉得校长不可理喻:
“学生犯错，批评教育，罚站都行；都是大小伙子了，何苦简单粗暴，动不动就打?”
有了考大学的目标，杨籽学习起来，很是刻苦；成绩名列前茅。但是好的学习成绩，依然没取得张校长的好感。
张校长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杨籽以前经常打架斗殴；对杨籽“关注”有加。
杨籽的座位靠近走廊的窗户。校长咚咚咚从窗边巡察走过时，杨籽扭头看了一眼；校长冲进教室，把杨籽拉到教室外面罚站。
有一天杨籽穿了一身淡黄色的外套，被校长看到了，训斥说:
“看你这个熊孩子，穿得啥样子？像黄鼠狼一样!”
杨籽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脱掉三姐给买的夹克衫。
杨籽心想:要不是为了念书考大学，自己真敢暴打校长一顿，甚至把他儿子掐死。
……
一个初三年级高壮的学生，在追求杨籽班级里的一个漂亮女生；杨籽不知情。
一天中午去食堂拿馍、打菜，那个女生看到杨籽买的菜很是寒酸；就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鸡腿，放进杨籽的饭盒。
这一幕恰巧被她的追求者看到了。那个男生故意冲撞了一下杨籽。杨籽手中的饭盒跌落下来，馒头、菜撒落一地。
杨籽没有出声，捡起地上的饭盒；拿过来扫把，扫走地下的饭菜。
那个女同学很是生气，责怪那个初三的男生是故意的。
被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责骂，是很没面子的。
那个高大的男生，恼羞成怒，冲到毫无防备的杨籽面前，抬手两拳打在杨籽的眼睛上。
杨籽丢掉手中的扫把，准备冲过去还手。被路过的张校长一把扯住:
“你个熊孩子，才来多久啊？就想动手打架？祸害我的学校!”
杨籽不想争辩，捂着眼睛去了宿舍。下午上课的时候，杨籽的眼睛肿得合不成缝，乌黑得像熊猫眼。
那个女生把杨籽无辜被打的事，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去初三年级找到了那个打人的学生，叫来了他的家长。
那个学生的父亲，匆匆赶到学校；带着杨籽去医院看眼睛。经过检查，眼球没事，拿了些消炎止痛、活血化瘀的药。
那个父亲自责着没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不停地向杨籽赔礼道歉。当着校长的面，掏给500块钱给杨籽，作为营养费。
杨籽没有接他的钱。校长倒让杨籽写了一份保证书；保证不许对那个学生打击报复。
校长对杨籽盯得很紧，班主任也提醒杨籽不能找人报复那个学生。
“杨籽，校长觉得你以前的名声不好；对你有看法。你千万要注意，不能打架，无论谁对谁错，只要你以后动了手，张校长一定会开除你的。”
班主任善意地说。
杨籽已经懂得了隐忍，也没有想报仇雪恨的心思。只想夹着尾巴做人，一门心思学习，考重点高中，上大学。
小伟帮杨籽买了一个墨镜。周末回家，父母问起杨籽的眼睛咋搞的；杨籽也只告诉他们，是打球时球砸的。
……
初二下学期的一天下午，正在上课的杨籽，看了一眼窗外，想歇一下眼睛；偶然间看到校长在学校大门口外，和三个高大的社会青年争执着什么。
勇武有加、脾气暴躁的校长，先对一个年轻人动了手。被三个人围打，校长处于下风、劣势。
“快，张校长被人打了!”
杨籽冲着讲课的班主任大喊一声，率先冲出了教室，跑向校门口。
杨籽帮着校长放倒了一个人。很多男老师、同学也跑了过来。杨籽和校长各摁倒了一个；另外一个逃跑了。
男老师们和校长一起把那两个社会青年，扭送了乡治安联防队。
事后杨籽得知，那几个人是在校门口歇脚，等朋友的。张校长看不惯人家小痞子的打扮，不许他们站在学校门口，发生了争执、打斗。
因为杨籽帮助了校长打架。校长总算对杨籽有了好脸色。
争勇好斗的张校长，一个多月后，还是吃了亏。在去接孩子的路上，被人围殴了；头被打破。
据传言，校长是被他以前动手管教的学生打的。
暑假，杨籽依然跟着哥哥的建筑队，干活挣学费。开学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附近村的、杨籽原来认识的几个混事社会青年，也在小城中学读过书。被公安绑在一辆大卡车上游街示众。
他们几人最近两年，经常在自己的村里欺男霸女；甚至骑着摩托车背着猎枪去村办的窑厂，收保护费要钱。
有一次窑厂不愿意给他们钱，他们开猎枪把厂长的腿打断了。公安追捕的时候，跑去了临边的河南。
在河南又犯案:一个村长好心留他们在家吃饭、喝酒；几人酒后把村长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轮奸了。
被河南公安追捕，几人又跑回来家乡；刚一回来，就被市公安局出动武警抓住了。抓捕过程还上了电视。
因为所作所为影响恶劣，没审判前就被游街示众。他们村里的很多人家，放鞭炮庆贺。
这件事对杨籽的触动很大。毕竟自己以前也是黑道中人，难免也会有类似的下场。
杨籽庆幸自己迷途知返，浪子回头；重新上学是明智之举。
公安局开始了禁枪行动。杨籽把自己留藏的所有枪支，都主动交给了下村宣传禁枪的民警。
虽然死去的二强送给自己的那把冲锋式气枪，杨籽有点恋恋不舍；但是杨籽还是连同所有的铅弹，交了上去。
杨籽已经明白:
玩枪的终归会死于枪下。
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