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思妻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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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是七月十五。
这一天,我盼了好久,终于来了。我的心也随着这日子的到来而激动不已,很快我就可以见到我日思夜想的芸儿了。心,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芸儿,我的芸儿她在那边过得好吗?
我听说过奈何桥时都要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就忘掉了前尘旧事。芸儿,她是不是也喝了孟婆汤,那她还会记得回家的路吗?她还会记得我吗?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吗?
听说七月十五日鬼门大开,故去的亲人都会回来。我早早地准备好了祭品供奉在案前。这些都是芸儿喜欢吃的,桂花糕,臭豆腐,虾卤瓜,还有白糖拌卤腐……我都准备好了,在案几旁边还有一壶桃花酒,也是她爱喝的。
墙上芸儿的画像,还是她年轻时的模样,眉目如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似羞而娇,眼里满是柔情。记得那是我们刚成婚不久,我悄悄带她出府,与几位友人一起游玩泛舟湖上,一时兴起,便为她作了此画。后来,因为此事,她还受了母亲的责罚。
原是我贪玩,悄悄带她出去的,因玩得尽兴便回来得迟了,刚好被母亲撞见。免不了讨来了一顿训斥,母亲对我们从小就严厉,在她面前我亦不敢多言,芸儿不忍我也母亲训斥,便独自担下了所有。说是求我带她出去的,在她接受母亲的责罚时,我也不敢出声护她。
事后,我以为她会生我气,气我不在母亲面前替她说话,气我让她独自一人受罚。可她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当我问她为什么不生气时,她说能出门游湖玩耍已经很开心了,为什么还在生气?她说与我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的快乐美好,为什么要让生气把日子占用了呢?她说我们活着的每一天都要用心去过,少些抱怨,多些快乐,才不枉来这人间走一趟。
她这么说时,我更加的惭愧了,想我堂堂男儿,竟躲在妻子了身后。芸儿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她如此的善解人意,有女儿家的柔情似水,又自有一股坚强。
可是,这么好的芸儿,我却没能让她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我们相伴一起的时光竟是如此的短暂。
后来父亲去世,兄长也因犯事被发配边地,以至家道中落。为了维持生计,我不得已远他乡,原本芸儿可以留守家中的,可她舍不得我,也担心我不会打理生活,便同母亲告了辞,跟着我四处奔波,居无定所。最难的时候,我们只能通过友人相助,借住在一户农家,那时每天面临最严峻的问题就是一日三餐如何解决。
即便这样凄苦的岁月里,芸儿也从未有半分抱怨,她也能把日子按排得井井有条,乐此不疲。她总能把最简单粗糙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她能把平凡的日子里过得风生水起,笑魇如花,她能在我仕途不顺生活窘迫的时候给我最温暖有力的安慰。
我自觉对不起芸儿,但她说夫妻本为一体,越是患难之时,越能磨砺人性。她说不管是从前的好日子,还是现在的苦日子,还是未来未知苦与乐的日子,富贵名利就如浮云一般,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而我们,最重要的是不管遭遇什么困难挫折都还能在一起。只要我们在一起,日子再苦也能散发甜味儿。
在她病重的那段日子里,我却因公务缠身未能及时体察到她身体变化。是她独身强撑着一日不一日的身子,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待我察觉她的病情时,她已时日无多。
我不相信这么年轻的芸就到了生命的尽头。我抛下一个男子的体面和坚强,就差给大夫跪地磕头了,我求大夫一定要救救芸儿。大夫却只是叹息摇头说了“回天乏术”,便背着药箱走出了门。
芸躺在床上剧烈地咳嗽着,我心疼极了,除了将她扶起身来,为她拍后背顺顺气,我什么也做不了。日子不了,我索性辞了公职回到小屋,只愿能陪伴她最后的日子。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忍不住又来了。抬眼看向墙上的芸儿,她嘴角的笑意化开来,她在朝我招手。
窗外一阵风吹来,竟将画像吹掀起。我看见芸儿从画里走出来,朝我走来,她是那么美,笑得那么甜。我伸出手,想迎接她。
“芸儿,真的是你吗?我好想你。”我喃喃自语着。
“沈兄,沈兄,要不我们还是回避一下吧,免得嫂子回来了看到有生人会害怕。”朱兄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很感激朱兄为我提供的这些吃食,感激他让我得以慰藉对芸儿的思念之情。他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又怎好再留他与一同等待。
“朱兄,你请回吧,在下在此等待亡妻便是,朱兄的恩情,他日定当报达。”我抱拳施礼,向他深深作了一揖。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走出了屋。
世人皆怕鬼,我曾经也怕鬼。可是,现在我不怕了。今夜,无论来的是什么鬼,我都不害怕,我只想等我的芸儿。
我曾经心里没有牵挂的人,我也怕上元节会见鬼,怕会被鬼附上身。如今,我盼着鬼门早些打开,盼着那些地狱里的无论恶鬼还是善鬼,希望他们能早点返家,希望他们能记得去时的路,能顺利找到家。
他们是谁的儿子,父亲?是谁的女儿,母亲?是谁的妻子,丈夫?是谁在等他们回家?等他们团圆?他们是否也在等待着这一天,鬼门大开,回家看看,欢聚一堂,合家团圆?
天渐渐暗下来,我心不由地紧张起来。芸儿快来了吗?我会不会吓到她,毕竟如今阴阳相隔,她还会如往昔般亲近我吗?她会从哪里来,她是走大门进来,还是走窗户进来啊?门和窗户我都打开着,无论走哪里,她都能进来的。
可是,我听说人是看不见鬼魂的,那可怎么办?芸儿来了我看不见她怎么办?她同我说话我听不见怎么办?我急得在屋里跺着步子。
风吹得窗户“哐当”一声响,是芸儿来了吗?我跑到窗户边朝外探看,“芸儿,是你吗?你来了吗?”
窗外的风声“呜呜”作响。墙上的画也晃动起来。就像芸儿在随风起舞一般。
我不要乱动,我看不见芸儿,我怕我乱动,会冲撞到芸儿,我还是静静地坐在这里等吧。
我搬了凳子坐在案几前,烛光摇曳,泪眼朦胧,思念如潮水般汹涌。
“沈郎,沈郎……”是芸儿在叫我,远远地,她笑着朝我挥手。“你快点呀,沈郎。”
“好嘞,芸儿,你看,飞起来了。”我拉着风筝线,慢慢地放,慢慢地跑,越放越快,越跑越快。芸儿高兴地拍着手掌,发出“咯咯”的笑声。
“哇,飞起来了,沈郎,真的飞起来了!”她开心地叫着。
她的笑声在回荡,她的笑容总能感染我,我笑着回应她:“芸儿的风筝飞起来啦!”
这是我和芸儿做了整整一日才完成的风筝,一只飞舞的蝴蝶,它有着五彩斑斓的颜色,是芸儿为它着的色。它的尾部写着一个“芸”字,是我写在上面的,没有告诉芸儿。因为芸儿多数时候是不能同我一起出府的,母亲不允许一个妇道人家整日在外抛头露面。那段时间母亲去乡下访亲了,我便偷偷带着芸儿出府了几次。每一次出府,芸儿都像出笼的鸟儿一样快乐。我知道她渴望自由,我希望她就像风筝一样可以翱翔在空中,可以看到更广阔的蓝天。
突然,脚下一块石头绊倒了我。眼看那只五彩飞舞的蝴蝶,随之慢慢坠落。
芸儿小跑着朝我而来,“沈郎,你怎么了?有没有伤着哪里?”她满眼的心疼。
“我没事,只是刚起飞的风筝掉落下来了。对不起,芸儿。”我不忍扫了她的兴。
“沈郎说什么傻话呢。快让我看看,脚有没扭伤?”她欲伸手过来为我查看。我堂堂男子,虽为书生,少了些英气,但也不至被一块石头绊伤的。我起身,拍了拍了身上的灰,笑着对她说:“瞧你紧张得,为夫又不是泥做的,碰一下就会坏么?看,我好着呢!”我伸了伸胳膊和腿,还顺势蹦跶了两下,以便让她安心。
她噗呲一声笑了,手里的帕子朝我挥来,“沈郎何时竟学得如此调皮了。”
“为夫可不是调皮,是时刻要让娘子放安心,这是我的为夫之道。”我故作正色道。
芸儿的脸上像升起一抹朝霞,泛起了红晕。我最是喜欢她那娇羞的模样,每每此时,心底便荡漾一阵涟漪。
那风筝跌落下来,掉在远处的一棵树上,不高不矮,可就是跳起来,也取不到。
我乃是书香门第之家,自幼跟着先生苦读诗书,那些逗鸟爬树的技能自是不会的。芸儿说不要那风筝了,可我不愿意,这是她亲手绘的,上面还有她的名字,怎么能扔呢。
我挽起袖子,脑子里想象着爬树该是如何爬的,一边对芸儿说:“娘子放心,看为夫给你把风筝取下来。”
“你真的会爬树吗?”芸儿担心地问。
“以前不会,但现在会了。”我朝芸儿点头说道。
“还往前一点点,沈郎小心,马上就够着了……”树叶太密,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在树上摸索着,任由芸儿在下方指挥。
眼看我就要够着那风筝了,突然脚下一空,径直朝地上掉下来。
"啊……芸儿……”我登时从凳子上跳起身来。
“芸儿,芸儿,你在哪里?”我跑到窗边看,我跑到屋前看,可是,除了呼呼的风声和摇曳的烛光,再无其他。还有那满桌的芸儿最喜的吃食,完好地摆放在那里。
墙上的画儿跌落在地,我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捧起了。手抚上她的脸,“芸儿……你来了吗?”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思念,眼泪如涨潮般澎湃。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想念我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想念和你渡过的每个时辰。没有你的日子,我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我像个瞎子在黑暗里摸索。芸儿你别离开我……”
我将芸儿的画像抱在胸前,紧紧地贴着,我不敢松手,我怕一松手,她就会不见。
“沈郎,我在这里,芸儿不会离开你。”风声依旧,烛光忽明忽暗,我仿佛听见芸儿在我耳旁细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