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爱的人

我侧靠在高一十四班的门上，昏昏欲睡，手里抱着几本书，走道里的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今天看错时间，来太早，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闭着眼，脑袋一搭一搭点在门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唯有杜康，唯有杜康，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吓得我一抖，手中的书掉在地上。

我猛然回头，不是鬼，是你，比我高出一头，白衬衣牛仔裤，面目落在逆光里，看不清楚。

只记得你的声音很好听，不像一般变了声的男生，带着清脆。

“吓到你了？”你语中带笑蹲下来帮我一起捡书。

“嗯。”我低下头，看见你白静的手指在白色的书皮上，不知为何想起一句——指如削葱根，是在哪里学的？怎么也想不起。

“会背了吗？”你站起来，把书递给我。

“啊？哦。”我带着一丝讶异抬头你，双目似落了星辰，黑白分明，颊上有两个酒窝。那我们之间是一本书的距离，后来我量了，是28.5厘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说。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你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

一人一句，我们把曹操的《短歌行》连完了。

“呀，一不小心就背完了，我们今天要抽背。”你得意道。

“嗯。我们也是。”我不知说什么，有些不敢看你。

“你看过《三国演义》吗？”你说。

我摇摇头，只见你从书包里翻出一本《三国演义》，走到等下看起书来。

我也假装打开书看起来，屡屡抬头却不敢看你，怕被发现。

后来，我把你写进日记，走路的你，骑车的你，跑步的你，和同学打闹的你，认真努力的你，白衬衫的你，穿校服的你，春夏秋冬的你………

小心珍藏我们每一次错身而过的瞬间，把它悄悄放在心底，不小心酿成一壶杜康。

我们的教室仅隔了一个走廊。你在火箭班，我在普通班。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坐标系、求B点到C点的距离，口沫横飞，我的思绪飘远。

以我们教室外墙为X轴，黑板所在面墙为Y轴，教室宽8米，走廊宽1.5米，求我和你之间的距离……

“还有Z轴！”数学老师吼了一句。

我惊得一回神，是的，原来是空间坐标系，平面坐标系上我们不超过40米。

而我们之间的Z轴大概我们在年级中排名为标准，有多远？2000多名到年级前10名，对基础那么差的我来说接近无穷大。

按《短歌行》来算应该是——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地与月的距离，你，是我的妄念吗？

可你太过耀眼，直击心底，我断不了这妄念。

我买了《三国演义》，面对关羽，原来世之枭雄也有求而不得，料事如神的诸葛亮也终究在北伐途中陨落。

只是，得不到就不努力吗？或许我不需要得道，能够离你近点也是好的。

每根笔芯片的长度是13厘米，40米除以13厘米，取整是308根，我想看看我们之间的距离。

 

高二，我用尽一切时间学习，基础太差的就从初中开始学。第一学期期末1000名，我知道，还不够，每当自己懈怠了，就学着你的样子一遍一遍背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想象着你遇到这个困难会怎么样？你是怎么坚持几乎每天都第一个到教室的？是怎么做到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随时看书的？

是，你不仅聪明还努力勤奋，这才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

两年时间，600多天，200多根笔芯，当我从考场里走出来那一刻觉得人生特别值得。

从小就是农村的留守儿童，父母好像对我也没有特别的期待，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原来第一次全力以赴做一件事是这么的美好。

你上了北京的大学，而我在西安。大学的我好像又回到高中，我有时候会想像，你曾经在40米范围内陪着我。

2018年，嫦娥四号探测器发射升空，我从大二就开始准备考研，你的学校。

再见你是一个细雨绵绵的秋日，整个校园飘着似有若无的桂花香，你的伞撑在我头顶。

“真有缘，我们同一个高中，你还记得我吗？”你微笑，两颊酒窝醉人。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你记得？”

“嗯，我记得。”

校园里响起王心凌甜美的声音：“第一次爱的人他的坏他的好，却像胸口刺青，是永远的记号……”

“嗯，第一次爱的人，要努力爱。”

我有个秘密，其实我是故意撞进你伞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