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人间再无小荣哥

这是一个灰暗的天空。前一夜刚经历过一场滂沱大雨的洗礼,温度又降低了些,伴着风与无奈,让我们在这个2025年的4月天里注定要失去些什么……
清晨,晶晶开车,我和先生坐在车里,从芦墟过来,我们抵达姑苏区虎泉路路南苑时已经九点多钟。此时此刻,我们为奔丧而来,在接到小荣哥的死讯那一刻起,先生就没有笑过。从最初在客厅沉默到抽泣,他把悲伤呈现得淋漓尽致。这一路,每个人心中都藏着或多或少的悲伤。于先生而言,他失去的是同胞哥哥,比他大十三岁的哥哥呀!从小就用温暖照顾着他。记忆那么深,作为他的妻子,他对小荣哥的那份感情,我懂。
把车在小荣哥家居住的小区停好后,我们都没有说话,快速步行,风很大,更让人感觉悲凉。先生打电话联系大姑姐夫妇,问他们人在哪里?与他们同来的还有通信哥,他们仨人是乘出租车从北厍赶过来的。提前到了,只因等我们,说好的大家一起进去。
给小荣哥办丧事的地方就在他家居住的、路南苑八幢大楼对面那片大场地上,一间间小木屋是负责接办事的人搭建的。走近灵台,一群人原本就悲伤的心情再也抑制不住,一声声阿哥,一声声兄弟……随着哭泣在和尚的超度声里翻江倒海。我们各自穿上白衣,系上白布带后,跟着为逝者超度魂魄的老道士沿着尸体转圈哀悼。每个人悲伤的表情和心情,弥漫在整间屋子里,如黑漆的天空,正接受黑暗的洗礼。眼泪哗哗流出来的瞬间,往事幕幕纷飞……
三十年前,是我住进秀士村的日子,也是小荣哥离开秀士村的日子。那一年,我们各自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同的是,小荣哥就在离秀士村两个小时车程的苏州虎丘。而我的娘家,却在千山万水,长达四千里之外。
那一年,小荣哥35岁。我21岁。关于他住在秀士村的那三十多年时光,我大多是听爱他,敬他的先生经常谈到的。浓眉大眼,高大身材,再加上小荣哥忠厚老实的为人秉性,同时也被村里人同龄人经常提及,想念。
小时候家里穷,先生家弟兄姊妹间的感情却是非常深厚的。先生排行最小,哥哥姐姐对他如何他心知肚明。特别是后来,小荣哥带着他们走致富之路,开砖厂建房。关键是那房,后来我们一家还住了十多年。还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小荣哥与先生,弟兄俩又一起靠开船做营生……那些在贫穷里的成长的人生经历,先生岂能轻易忘记?这样一说,对小荣哥的死,他无比无比的悲伤也是注定的。
知道小荣哥病危是在十天前——
那天清晨我和往日一样,送以恒去上学后在分湖公园逛了会,刚回到家打开门就听见先生在喊我,沿着声音走到客厅,起先吓了我一跳,心想,这个点,他怎么会在客厅?你怎么了?当我走近,发现坐在沙发上的先生默默不语,早已泪流满面。只听他哽咽着说,小荣哥在苏州附属第二医院重症监护室。我这才知道,原来是侄子打电话过来告诉他的。什么病这么严重,而且之前都没有一点征兆?是心肌㾘塞。接着,先生伤心地把侄子讲给他听的经过对我复述了一遍。
那天晚饭后,刚七十岁的小荣哥对家人说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等他家人马上联系120送到医院抢救时就已危在旦夕。第二天,先生便接到了电话。医院当然是不能马上去的,原因么,重症监护室家属是进不去的。所以我们只能祈求上苍让他能早点苏醒过来,转到普通病房后再去探望他。
期望与希望并存,难熬的十天过去了,小荣哥的病情终究在那间十号重症监护室依旧不容乐观。好在这个时候医院允许家属进去探望。但每次只能一个人进去,要换上医院的防护服,而且时间要按医院规定的、即每天下午两点至三点那一个小时。于是我们决定,让晶开车,叫上大姑姐夫妇,五人一辆车,一定要去看看小荣哥。
那天上午晶晶在青浦见客户,我与先生在芦墟老医院做社区通知的免费体检。人实在太多,但还是在预算的时间回到家。等晶晶回来吃好午饭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先生催促早点出发。车开到北厍镇上时,大姑姐夫妇俩已经在等我们了。一点半到苏州附属第二人民医院医门口时,侄子已经在等我们了。巧的是那天正好小荣哥的小姨子也在医院,坐在等候室的长椅上,我们一边等一边侧耳聆听她和大姑姐夫妇聊小荣哥的事情。十年前自从小嫂子病逝后,小荣哥的这位小姨子对他还是很关心的。亲戚之间走动得也比较近。
两点到了,我们走出等候室。只有一小时探望时间,大家排好队。先生第一个进去探望小荣哥。感觉时间有点长,十多分钟后才见他从里面走出来,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哭兮兮的,泪水蜂拥而至……
第二个进去探望小荣哥的是大姑姐,今年七十四岁的她,脸上没什么肉,肉都长到肚子上去了,摇摇晃晃进去,二十分钟后才出来,还是嚎啕大哭着被医生领着出来的。第三个进去的是姐夫,十分钟不到就出来了。无声胜有声,湿润的双眼藏不住他的悲伤。轮到我进去了,套上防护衣,走过那约五十米的长廊,向右转,我一眼便看到了十号病床上躺着的小荣哥,无法开口的他,在我呼喊他两声之后眼睛动了几下,我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不忍直视他苍白无力的脸。来的路上,晶晶就说,也许老伯伯已经等我们很久了……我也能从他转动了两下的眼光里看出,并断定他是有意识的。
走出重症监护室,听见先生在劝晶,让她别进去了。站在慈父的位置上,他对女儿说,你会害怕的。我不怕,我要进去看看老伯伯。小时候,他很宠爱我的。晶固执地说。进去看看也好!来都来了!不要留下遗憾。我说。接着几个大人等晶出来后,开始讨论起小荣哥的表情,都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太令人心痛了!又听大姑姐哽咽着说,我要再进去看一次,我喊他名字时他眼睛都没动一下。我们劝,可能你只顾哭了。这一次,我不哭了,争取多看看他。大姑姐坚持要再进去看一下小荣哥。
马上三点了,要进去就赶紧抓紧时间。我说。话刚说完,呜呜呜!谁知刚推开门,大姑姐就被医生挡住了,好言好语,进去过就不能再进去了。大姑姐哭着被医生挡在门外。依旧记得那天,我们离开时,侄子还说,医生说,也许马上就要醒过来了。当时大家收起眼泪,又把希望寄托在等小荣哥醒过来再去医院看他的日子……
回到眼前,站在灵堂前,我看见先生和大姑姐又一次嚎啕大哭。联想到三年前,和他们九十八岁的老娘离世时的情景同出一辙。说实话,于我而言,婆婆的死我当时并没有太多的难过,也许是与她的年龄有关。我并没有像现在这般悲伤,想到小荣哥生前的种种,眼泪总是无声占据心灵。人死不能复生,天堂没有疾病,愿小荣哥安息!
从此,我们的人间再无小荣哥!
202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