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父亲的生日

亲爱的孩子：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五月五日，立夏。这一天，恰好是父亲60岁生日。60岁，一个正式迈入老年的日子。

这一天，荞麦妹妹提前准备好了生日蛋糕，莜麦妹妹找来了生日蜡烛。一切都是刚刚好，放上几颗樱桃在蓝莓蛋糕上。咦，看上去紫红紫红的，晶莹剔透。盈盈的烛光在蛋糕上跳动，孩子是最渴望生日的来临的，他们总是能清楚地记得吃蛋糕的日子。父亲微笑着，拍着手，听着女儿、女婿还有外孙女们高兴地歌唱《生日快乐歌》。娟妈内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悲怆。

娟妈还记得高三那年父亲生日，躲在寝室被窝里，为父亲写下的诗。那年父亲40岁。如今，即将四十岁。

弹指一挥间，20年的流金岁月缓缓流过……

记得父亲第一次送我上大学；

记得寒假回到老家，父亲在敲打即将拆掉的钢筋水泥楼顶；

记得他一次次骑着没有稳定性的摩托车上山下乡，跨越好多个乡镇县市就为了尽快将小猪仔们顺利卖出去换点小钱，一路的风尘仆仆、疲惫不堪；

记得母亲开餐馆时，那个从不下厨的男人开始学着洗完、择菜，做好母亲的帮手；

记得刚参加工作时，他焦心地催着女儿买房结婚生子；

记得他一次次为外孙女儿搓洗衣物，这一洗就是6年，直到那次意外晕倒；

记得他一次次收拾瞬间被我们破坏的房间，一面嘟囔着真不知道这些书该往哪里放那生气的样子；

……

孩子，在你们成长的过程，在了解你们的成长路径时，在看到你们成长为今天的样子时，娟妈总会想起那些在你们这个年龄时做过的事情。

那些像你们一样年轻的日子里，一面渴求独立，一面又被自尊所笼罩。

那些曾经做过的不堪回首的错事、蠢事，那些到现在为止都无法当面说出的对父亲的爱，与你们在一起的日子越久，这些印记就越深。

麦家在给父亲的信中写道：“父亲，我现在真的很难过，我想最后再要一点，要您一个清醒的笑容，一个确凿的认可，一声安慰，一声原谅，一个父子情深的拥抱。可您没有给我，父亲，您就那么走了，没有给我一点点，连一个轻浅的笑容和抚摸都没有。我将永远对您有一种负罪感，一种羞愧。”

这是麦家父亲去世时，他所写的。他小时候，父亲经常对他拳脚相加，他也笃定和父亲老死不相往来。十七年来，他没叫过一声爸爸。然而，血浓于水，岂能因你的叫或不叫而掩盖泯灭。麦家心里一直想要和父亲道歉何姐，总是想要跟父亲有更多交流时间更多机会的时候再说。可是，直到父亲老年痴呆，他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表达，他也深知，这个时候再也没办法让父亲知道儿子的心意了。所以他的心里羞愧难当。

娟妈也有怕，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人到中年，面对你们，面对你们与父母的关系，娟妈更加理解父亲当年心中的痛。

五一，父亲从老家来到攀枝花。前面两个月，他都在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爷爷——父亲的父亲。在他小的时候，吃过很多苦，母亲重病，父亲一天到晚不着家。九岁自己上山，背了五十多斤柴火去卖换了钱买算盘，因为成分问题辍学，成家后被爷爷断了唯一可以赚钱的拖拉机，被赶出家门修房，没有家的半点支持、被孤立……

在娟妈的成长记忆里，父亲是一个很可怜的人，没有得到过父爱的可怜人。但是他却是宽容的，在爷爷需要人照顾时，不计前嫌，担当起一个儿子该有的担当。

父亲在与过去告别，也用行动告诉娟妈要学着与过去的那个不美好的自己告别，学会放下，学会释怀，学会不要揪着别人的一丁点错而不放，因为饶过别人就是饶过自己。

人的良知不需要用很多道理来唤醒，而需要用一颗感知人间冷暖的心。我们的心是平静还是浮躁，我们是真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就是说说而已，骗得过别人，哪能骗过自己呢？

二十年，不敢想象二十年后，父亲是否还能像今天一样坐在身边，看着荧荧烛光，听着女儿女婿外孙女们唱着欢快的生日快乐歌。

不敢想象，还有没有下一个再下一个二十年。

苏子曰：“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人活一世，总要留点痕迹。

孩子与父母之前的情感即使是不说，也会像镌刻在心底一样，终不会消失。

亲爱的孩子，愿你能在年轻的时候就体会到父子、母子、父女、母女之爱的不可离散。

                                                                                        爱你们的娟妈

                                                                                          2022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