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恋
这一生,为情所困,只为当初你的心太真
这一生,痴痴恋恋,只为一个无法实现的诺言
24岁那年初秋,她南下读书,带着年少的轻狂和兴奋。她选定的这座江南小城已不知多少次在梦中召唤她了,她一定要来这里,是她的命运召唤她一定要来这里。9月,南方的暖阳多少让她有点不适,脱掉牛仔外套,她只知道她来了,别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就让一切新鲜感来的再猛烈些吧!
唯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且看这北方姑娘如何融化在江南温婉的水乡吧。这座城市有数不清的小河,甚至有一条在主路中央。每次路过,看到河里小船上那优哉游哉的撑篙人,总让她灵魂出窍般,忘记公交车,忘记人群,仿佛置身桃花源。这里的冬天,阳光如春日明媚,树木四季常青。一觉醒来,仿佛黄粱一梦,窗外已换了季节。轻盈灵巧的姑娘们花枝招展,每每公开而骄傲的谈论着自己,让她觉得,身上带来的泥土,抖落抖落吧。
头一次体会到乡愁的味道,是在喝到一碗不甚正宗的小米稀饭时,几乎哭了出来!合着眼泪咽下去,有浓重的思念占据整个心房,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疼痛与委屈。冬天,阴雨的南方冬天,寝室里远比户外更阴冷,她的床单和被子永远是潮潮的。她一边吸溜着冻出的鼻涕,一边打开电热毯,心里使劲怀念北方干燥温暖的被窝。夏天,没空调的室内堪比蒸笼,硬把她蒸成个大白包子,就连整夜开着风扇也不得一丝缓解。最痛苦的是,她每天都在哀叹连连,南方人与北方人简直妄称同是中国人,说什么都像鸡同鸭讲!心里埋下了深深的孤独。可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不同”么?无法抱怨。郁郁寡欢到了年底,她竟起了满脸又红又亮的痘痘,小灯泡似得昭示着她不知哪里被堵住的内心。
不过,不管她情不情愿,水乡都慢慢将她纳入了自己的范畴,她感觉自己也成了那江南的春笋,泥壳子剥落,露出水润的白嫩。清秀的灵气,是这片钟毓之地慷慨的馈赠。
25岁生日一过,圣诞节和新年的脚步愈近了。年底,全班同学聚餐唱K,增进友谊。她喜欢K歌,那些微妙的心事明明回荡在四周,她的心明明触手可得,可偏偏那只是一首歌,任谁都能听到,却没人能伤到。可当时的她偏偏要顶着那一脸的红豆子参加,不如不去罢了。可是最终架不住同寝室的班长一再督促,还是去了。
幸好去了。
那天晚上,她遇到了一个令她屏息的男声。这声音饱含深情,异常宽厚温暖,与淡漠的南方人大大的不同。她激动了,是同胞的气息!那一瞬间,她的心突然就拼命的疼了。异地求学的半年,一切的水土不服,多少个夜晚默默的流泪,各种委屈、思念一下子倾泻而出,灼烧着眼睛和心灵。这个声音就像一双温柔的手,让心那么舒服,那么安稳。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不住的张望声音的主人,却完全不熟悉。他唱的几首70年代老歌,原本那样土气,这时却句句深情的抚慰了她。她默默在心里惊叹,他是谁呢?
命运让他们在特殊的境遇下相遇,在那么多年之后,她才懂得它的意义。
那晚曲终人散了,却成为一段感情的开始。那种被抚慰的温暖让她非常贪恋,她想要接近他,靠近他,想重温那温暖,非常非常渴望。她忽然就懂得为何旅居海外的国人,最终都要不管不顾的归来。人,说到底就是感情动物,没有了族群,缺乏了交流和彼此理解,终究要变成流浪的孤狼,在孤独中默默死去。那整晚和接下来几天,她整日心神不宁了。
人是有磁场的,彼此吸引或排斥,接近了就明了了。她年轻,是爱情的勇士。纵使是她主动在先,有意无意创造了不少接触了解的机会,但最终在一起之后,却是他更加疼她爱她纵容她。他的性情,一如开始就透过歌声中传递出的,难得的真性情,温厚亲切,睿智从容。如父亦如兄,毕竟长她几岁。
常常是,夏日的楼下,他等着她。绝无焦躁的静静等待。他缓慢吸着烟,抬眼间看到她的身影,便再不移开视线。依然是静静的站立,嘴角挂起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深深的凝望,像达西先生静默不语的注视着伊丽莎白,他们之间不需要语言,心意相通的人总是明白,一个眼神胜过了千言万语。
她以为人生就这样了,世界已然完整。直至多年以后,随着年龄见长,对情意和自己更加明白,她愈加肯定,她有幸碰到的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最爱。
然而他们的故事在毕业时戛然而止,从此各自天涯。
她收到他的信息:欠山欠水欠你最多,但愿来世有始有终。
梁朝伟有一首歌,他自己唱了录好送她,她听了,哭成个泪人。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她对我总是一往情深。……这一生,为情所困,只为当初你的心太真。这一生,痴痴恋恋,只为一个无法实现的诺言。”
之后的好几年,她无法走出来。家人安排她去相亲,她都去,她想是否会有人像他一样。常常在无人时放肆的大哭,想把心里的痛哭出来一点,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带走哪怕一丝一毫。她无法释怀,无法忘记,离别七年,爱恋不曾减少一分一毫,她依旧希望在人群中寻到他的身影,明知无望却倔强的不肯熄灭希望的火苗。这一生,都不可能不爱他。
但七年后的她,在某一天忽然想明白了,何不放过自己。她还保留着听老歌的习惯,仿佛那是他对她的诉说。但她开始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心态让感情自然流淌在心间,来了去了,不垢不净,不增不增。
只愿来世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