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牙记

2020-01-21  本文已影响0人  笑晚风_81ad

年终岁尾,城市街衢人流逐渐稀少,显出几分清冷的况味。

做生意的,打小工的,读书毕业后留在此地安居的,此时已纷纷踏进回乡的行程。

由此乡前往彼乡观光游览的,此时也已在各地撒欢或是前往撒欢的路上。

城市就只余下些三三两两去无可去,淹留本土的路人甲与路人乙。

骤然空阔的街道,寒意也变得轻捷动人,和阳光一同扑入鼻翼,有些温暖,有些清冽。

原来治疗过的门牙,当初补牙的材料有些脱落,牙齿也变得薄而脆,医生说,可能啃个馒头就得磕碰下来。

医生是同事的姨妈。同事是多年的同事,姨妈是亲亲的姨妈。在我们这个注重人伦和人情的社会里,你的医学常识即便一穷二白,你对你口腔里这颗似坏非坏的牙齿即便也一无所知,但你总会不由分说地相信你的同事和同事的亲姨妈。

姨妈建议我做两颗烤瓷牙。据说牙根还是自己的,但要在里面打两根桩子,再带上套子,看起来就齐整了。我的牙齿有一点发黄,于是这套子的颜色也不能太白。姨妈说,选一个略有些泛黄的颜色,这样看起来和原来的牙齿就是一样的。分不出彼此。  

《红楼梦》里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假难辨。如今这是技艺的一种境界,或许也是,做人的一种境界。

只要躺在病床上,哪怕是补牙的病床,你也会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具器物。

扒开口腔,敲打里面的牙齿,喷水,打钻,带上套子,用胶粘住。你的身体里从此多了一个并非生而有之的小零件。

过几天,你就习惯了。姨妈说。

我相信。

用舌头轻轻舔一舔,新做的牙齿内壁光滑圆润。对着姨妈拿过来的小圆镜一看,两大颗,齐齐整整的。比我原来的牙齿更受看一些。

然而,我原来的牙齿从此不见了。

那两颗一粒向外,一粒向里,歪扭着靠在一起,你傍着我,我挨着你的两粒牙齿,再也见不到了。

虽然它们不好看,但曾经也很锋利,啃瓜吃肉,所向披靡。

据说,人生走到后半段路,要开始做减法。我的减法是从两颗牙齿开始的。

漱口水温温的,冲进口腔,滑过崎岖不平的牙齿,在齿缝间如一道细细的溪流,尔后悄然滑落。

我用手指按了按两颗新的牙齿,没有任何感觉。不痛,不痒。我觉得很愉快。

从医院走出,日光似乎已变得有些稀薄,像碗沿边挂着的几缕蛋清。我缩了缩脖子。 寒气重了。

几辆出租车从巷子里穿过,在薄薄的日光里,车身的绿色,很端庄,很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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