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村外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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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的声音一阵阵起伏，宽大的外墙内都是镶嵌的齿轮，滚动着将铁墙不断地往天上送，试图阻隔太阳。被切断的阳光却像个调皮的孩子，找了个缝就钻了进来，零零散散地铺在城市的表面。

　　被挤成纸片的光又透过了地表的玻璃，照在了刘五的脸上，宽厚的下巴，黝黑的面颊，浓浓的眉毛，一幅大写的精壮和刚强，静静地躺在狭小的房间里。

　　房间是个正方形的玻璃盒子，沉在地下表层，透过地表的玻璃抬头看，能看到完全无法理解的机械化科技，渗透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刘五突然一阵呕吐，把自己咳醒了，但是什么也没吐出来。他的粗布衣早就不见了踪影，被人换上了一身蓝色的长衣，高高的裤腰扎在肚脐前，黑色的腰带发着金属色暗沉的光，左胸前的徽章依然还在，只是在这无法理解的场景里，金的一点也不明显。

　　他感觉口腔里一阵异味，疼痛的舌头像是吃了无数个活生生地蝎子，尾尖的针刺透了牙龈，扎穿了牙齿。

　　“他醒了，看来还不错。”

　　房间外传来微弱的声音。

　　刘五顶着剧痛站起来，拖拉着身子走到玻璃旁，把整个身体都凑了上去，去寻找那个声音，他多希望自己的眼神可以拐弯，好好看看这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四周的玻璃除了透明什么也没有。

　　突然，小盒子所有的玻璃都黑了下来，刘五猛地往后退了一下，整个房间变得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就感觉脚下开始晃，连人带房间都在挪动。

　　每一个盒子都是方形的格子，格子里面都有一个和刘五一样完全陌生的人，对自己陌生，对周围的一切陌生。所有的格子拼接在一起，在地下一层形成了一个大型的格子市场。被选中的人进行第一轮的检测手术，醒过来的人进行第二轮的市场挑选，再次被选中的人则会被送到真正的目的地，地下二层，机器城。

　　刘五的黑盒子在缓缓的向下沉降，他焦躁的扶着玻璃，开始回忆几个小时前的事，那些零星得画面，只记得树林里破碎的阳光，白色衣服上金色的圆点，再往前想，什么也没有，只是头疼。

　　没一会，黑盒子打开了门，刘五走了出来。还有很多穿着同样蓝色衣服的人，从其他黑盒子里走了出来。所有人被集中在一扇大铁门前，门前的台子上站着小胖子。

　　小胖子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按着册子上的名字数着人。刘五站在人群中间，此时的他已经好了很多，除了嘴里还有一丝异味，也没什么别的感觉。他看着小胖子在台上抬着头，时不时伸个胳膊，带起的上衣露出软糖样的一肚皮脂肪，竟让他想笑。

　　哪来的有趣的胖子。

　　“欢迎大家来到机器城！”

　　小胖子简单介绍了几句，并按照号码分配着名字，所有人的衣服上也都有一个对应的号码，刘五衣服上的号码是78。

　　大铁门打开了，立马冒出了一股灰沉的烟，从脚下涌向天花板，一阵咳嗽声后，是一个个超大的联排机器，黑色的铁管粗的像几只大象融在一起的腿，每一个连接的螺丝都喘着粗气，欢迎着他们。

　　进来后，他们先被带到了一个餐厅，每个人面前都是一样的盘子，一样的饭，土豆泥、米饭配鸡蛋，还有一份白汤。

　　“你能想起是怎么来的吗？”

　　坐在刘五对面的年轻人偷偷问着他，戴着一副粗框眼镜，头发很长，眼神很是迷离，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手里的勺子不断地搅着米饭，越弄越黏。左胸前也有一枚金色的徽章，右面印着同样的号码，54。

　　刘五没有回答，继续吃着自己的饭，可能是太饿了，他感觉土豆泥有一种牛肉酱的味道，越吃越香。

　　“78，我问你呢。”

　　刘五抬起头，停下了手中的勺子，仔细看着对面这个和他差不多的年轻人。

　　“78？”

　　除了这个号码，他无法有别的回答。

　　此刻的刘五，每一根头发都像是被烧过的枯草，没有一点绿的记忆，眼睛睁得很大却空洞的像死去的鱼，已经完全变成了机器城里的一个代码，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扮演着偌大城市中金属色的78。

　　和其他人一样，78所要做的就是维护这台巨大机器的运转，至于这台机器运转的目的是什么，在地下二层的他们是完全不知情的。这里就像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但通体都带着你无法触碰的墙，和永远不可能跨过的沟。当然，对于一个完全不记得阳光和雨露，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人来说，这挺幸福。

　　每天早上叫醒他的不再是鸡鸣，而是机器城中央那耸立在上下之间的钟柱，除了会按时响起刺耳的声音，还会发出能够照亮所有盒子房间的光。每一个代码都会穿好衣服从盒子里走出来，经过一道门，进入机器的内部。一日的三顿饭都是固定的样式，但是没有人抱怨，因为从不缺餐。

　　78所要做的工作对他来说很简单，就是站在一个圆柱形的滚筒前，从滚筒上方的开口处向里倾倒成堆的金属废弃物。他有一个习惯，就是从废弃物里挑一些自己喜欢的小垃圾，因为机器内所有的物品不允许外带，所以他总会将它们藏在一个角落，东西满了，他会换一个角落，时间久了，他自己也不记得在哪了。

　　在这里的人，记忆力都很差。

　　78没有再回忆些什么，因为总是头疼，也想不起来，没什么意义。他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天连续的工作还能换些奖励，那是一些铜币，可以用来在休息日去一些娱乐场所。

　　54就不一样了，那个他第一天见到的眼镜男总是喜欢跟在他的身后，也总是在琢磨自己是怎么来的。

　　别想这么多，你不头疼吗。有吃有喝，不是挺好的吗。

　　78也总是这样打发他。

　　看不见太阳，嗅不到阳光，没有小河边和垂柳，也没有村庄和美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刘五也早已经忘记了刘五。

　　直到那个休息日的晚上，他用身上的一大笔铜币换下了一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