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戏楼和戏

2019-03-13  本文已影响0人  风过无痕L
童年、戏楼和戏

时候已经是三月,迎面吹来的风里却还夹杂着丝丝寒意。我拉紧了大衣领子,又把丝巾整理了一番,使得自己浑身保有足够的温暖,来与外界的寒意相抗衡;然后,在不甚温暖的初春的阳光下优雅地站定,远远的打量着,打量着那座戏楼。

那是我曾经熟悉的戏楼,说它熟悉,因为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祖母带着年幼的我,在这座戏楼下,看过无数场的戏,消磨过无数时光。可它分明又不是我记忆里的戏楼了,缺少了戏剧人物的点缀和华美的舞台装饰,历经三十多年岁月风雨的洗礼,它更像一个身材枯萎了的老人,在北方青白的天色下佝偻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缩不已。它分明已经走完最亮丽的青春盛年,芳华退去,铅华洗尽,只剩下了沧桑。

岁月向后退去三十多年,我扎着两个羊角辫,正是言笑晏晏的孩童,依偎在祖母怀里,幸福的舔着糖葫芦;戏台上的演员们在唱什么,我哪里懂得,只是被她们头上带的那些耀眼的珠珠串串所吸引罢了;一转眼,却又被戏台上刚出来脸上抹的红红黑黑的红脸大汉所惊吓,缩到祖母的肩头去了。

陪着祖母坐在戏台下的,是我的老姨婆。她是祖母打小认下的干姐姐,和祖母的娘家在一个村子。每年六月忙罢过会,我们这里的村子都要请来县里的戏班子,唱几天大戏以庆祝丰收。这个时间段,麦子刚收进了仓,包谷刚刚种进了地里,对于一年到头辛苦忙碌的庄稼人,难得的忙里偷闲。祖母把家务交代给进家门不到一年的我的小婶娘,被娘家侄子接回家消夏,回去时自然要带上还未上学堂的我,而我们每次去都要常住,在老舅爷家里住几天,又会去老姨婆家几天。老姨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拉扯着两个儿子,生活诸多不易。两个老姊妹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

祖母和老姨婆拉家常,不分时间地点。白天,一边做饭一边拉话,一边看着戏,一边说闲话;晚上睡下了,还在拉话,常常是我在她们的说话声里睡着,一觉醒来,看到月亮照到屋里了,亮堂堂的,还听见她们的说话声。我偶尔灵醒,听到她们说白天看的戏怎样怎样,才明白,原来她们也不是光顾着说话,也操心看戏呢。

戏楼是村子里的标志性建筑,在八十年代的农村,修建一座像模像样的戏楼,于当时的村干部而言,不亚于立了一座丰碑,此后若干年,当人们议论起来,还会说,这座戏楼是在谁谁谁当干部的时候盖起来的,言语之中,充满了赞扬。

戏楼是典型的北方建筑,土木结构,那时还没有钢筋混凝土,一座戏楼就是一座放大了的大四椽房。与房子不同的是,戏楼顶部略有装饰,雕刻了很多象征着吉祥的图案,两侧还会留有镂空的窗户。总而言之,戏楼是美化了的大房子,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它作为一个村庄文化中心的重要地位,外形上还是具有一定的美感的。在周围低矮房屋的衬托下,它像一位仪表堂堂的美男子,骄傲地颔首低眉,俯视芸芸众生。在我童年的印象里,戏楼无疑是高大伟岸的。

可是我眼前的戏楼,矮了许多,我无须惦着脚尖,也无须伸长脖子,就可以一览无遗。两边绿色的木头镂空窗子,已经被不锈钢窗框所替代,装上了绿色透明玻璃,却并不显得有生气,反而无精打采的,如空洞的眼,注视着同样空荡荡的戏场。两根朱红色的大柱子,漆皮早已脱落,露出木头的本色,显示出斑驳的岁月的痕迹。

戏楼后面,一座亮闪闪的信号塔拔地而起,不知道是中国移动的,还是联通的。和它的崭新相比,戏楼低了,矮了,旧了;我的心,却也慢慢的沉了,冷了,冰了。

泪水一瞬间模糊了我的眼。

没有漫长岁月的积淀,体会不到时光的无情。空气里,满是陌生的气息,我的祖母,老姨婆,都已经消失在时光的尽头,我再也听不到她们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闻不到她们抽旱烟的味道。童年的那支糖葫芦,也不知去向。

那些在她们温暖的陪伴下看过的戏,能模糊记得的,也只有白娘子,许仙了。那些在戏台下度过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化为长长短短的回忆,记忆那头,是童稚的我;记忆这头,是已过不惑之年的我,人欲语,泪却已先流。

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看到那时的戏了。

少年不懂世事艰,懂事已是鬓霜染。

昨夜梦得年少时,多少往事风雨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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