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

        我从未写过关于父亲的文章。

        童年的记忆里，父亲的背宽厚又温暖，年轻时的父亲在村子里修家电，家徒四壁的日子里，电视机却摆满了整个屋子，对于当时的我，比起别的小伙伴，心里是有小骄傲的，我可以同时看好几个电视节目，印象最深的就是《西游记》与《新白娘子传奇》，我会趴在父亲的背上撒娇，给他有些自然卷的头发，扎上满头五颜六色的小辫子。父亲却总是温和的笑笑，从未跟我发过脾气。我性格之中温暖善良的本质，大概就是受到父亲的影响。

      我十分胆小，从小便是，八个月才会说话，将近一岁半却还不会走路。母亲把我放在一个位置后，想让我走过去，我便站着大叫:“妈妈，妈妈…！”叫的累了，就蹲下去，始终不肯向前迈一步。至今我认为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便是童年时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父亲边骑车，我从后面搂着父亲的脖子，身体趴在父亲的背上，站在后座上。心里却半点没有害怕，父亲的背那么宽，年轻且又健壮。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幕画面也就越发清晰，我已再不可能站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却也结结实实的站在了父亲的脊梁上。

      10岁，我念小学四年级的样子，父亲开始背起行囊，外出务工了，那时候条件闭塞，漫长的一段时间里，父亲总是和家里保持单线联系，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回家一次，父亲干的活特别危险，家境虽贫寒，母亲却在父亲外出的第一年就给他上了一份一年交一万多的保险。我当时不能理解这保险的含义，现在想心又酸酸的…那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父亲回家的日子，他总会捎东西带给家里人，送给母亲的各种梳子，女孩子喜欢的香水、糖果……如同百宝箱一般，我无法想象父亲在异国他乡的日子，总觉得父亲一定生活的特好，连行李箱都这么丰富。

        初中时，班里盛行互赠照片，我于是把得来同学的照片贴在了墙上，其中有一张是男同学，父亲进到屋里看到了照片，没有说什么，到正在做饭的母亲那，沉着脸说:“你去看看吧，去看看你闺女贴的啥”？母亲一脸困惑，她总说自己是做坏人的那个。脾气温和、从不生气的父亲，黑着脸朝着母亲一通急，母亲很是委屈，铁着脸让我把照片撕下去，说你爸不吵你，吵了我一顿。我当时特不理解，气冲冲的撕下来所有的照片，不就是一张照片吗？至于生气吗？老古板！后来在手机上无意刷到一个视频，一位外表坚毅的父亲在女儿出嫁后哭的像孩子一般。而今回忆起来，我也终于理解了父亲的一颗心。他总是这样，虽不擅言辞，总像个孩子般笨拙的守护着自己的亲人。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十多年来，我和弟弟俩在父亲一次次扛起行囊的背影中一年又一年成长，我记忆中父亲的背也渐渐远去……

    转眼间我已26岁，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心安理得的长大，父母却也真的已经老了……

      2018年的暑假我去爸爸打工的地方呆了一段时间，广州的天气是异常闷热的，他每次干完活，总会提一些荔枝、或许是西瓜给我。深夜加班到两三点也是家常便饭，还有可恶的工友因为父亲人老实就故意刁难，我开始痛恨自己无能了……于是我不断地给母亲打电话，想让父亲回去，父亲却不愿意走，他说自己老了，在这或许可以最后一搏，看着他，让我想起了海明威笔下的硬汉老人，在生活的海中浮着、漂着、扛着……回去的时候因没买到火车票，于是坐大巴车回家。 凌晨两点的服务站，高速深夜禁行，我和父亲蹲在地上，我因为晕车买了几个棒棒糖，递给他一个，他笑着接住了。我说“爸你累不累，要不咱找地儿坐会”，他说“不累，这才哪到哪，早已习惯了”。我偷偷望着父亲的背，五十多岁的人腰杆早已不再笔直，眼纹、颈纹、根根稀疏的白发，都像一把刀，深深地刻在了我心里。鼻头酸酸，嘴里的糖逐渐有些苦涩。近几年我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细致观察过他，这还是我记忆中的厚实坚挺的脊背吗？父亲何时已经这么老了。我在远处拿出手机拍下了父亲的背影，父亲虽老了，背不再挺拔，可在我心中却也永是真男人的形象。

    小时候我们撒过最多的谎，就是努力学习长大后回报父母，然而父母的恩情，我们真能报答得了吗？父母之爱，我们又何德何能说自己会偿还呢？

      今年又已有5个月未见到父亲了……

      我竟从未写过关于父亲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