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肢（13）

见杨桂芳停下脚步，王出纳三步并作两步就凑上前来。她挽着杨桂芳的手，略有些戏谑地说道：杨姐不会过了两天，就不认识我了吧？

杨桂芳微微有些尴尬，嘴上自然是连连否认：当然不会，忘了谁能忘记小王你呀！只是厂里……

王出纳一听厂里，心下就邪火横生，想要发作当街大骂。不过，她又想起来医生说不能动怒，对婴儿发育不好，这才按下不表。不过她还是语带不忿：杨姐，您别给我提那个破厂！说起来就来气！

杨桂芳这边倒是惊奇了。她刚刚一张嘴就发现自己提了最不该提的假肢厂，心里都预备接着这小祖宗的怒火了。没想到这平时怼天喷地，一张嘴从不饶人的小王，今天居然说了这么无关痛痒的一句，就偃旗息鼓了。这如何能不让她心下生疑？

杨桂芳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王出纳。她原本长得清秀，也是厂里一朵小花。如今看来脸上红润，身材也丰腴了一点，整个人气色好了不止一星半点。难道这下岗还下出好事来了？

果不其然，似乎是看出来杨桂芳脸上的疑惑，王出纳倒也是竹筒倒豆子地说了起来，神态颇为自得。

这“小辣椒”王出纳被假肢厂辞退之后哪里忍得了这股气。她也不是没有去厂里闹过，但是厂里咬死了全是六车间的责任。她一个平头百姓哪里有说理的地方？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厂里领导就是铁板一块，一概不予理会。好在后来，她老公满是关怀支持，也就慢慢想开了。

两个人一合计，之前都各自上班，没有空带养孩子，就一直没有生育计划。但这两年攒了一点钱，而王出纳一时半会也不想再去工作，正好可以在家带孩子。于是，两人就如火如荼地开始了造人计划。王出纳也安安心心准备做一段时间的家庭主妇了。

正当日子趋于平淡的时候，一个大金蛋就砸了下来。本来，她和老公跟公婆一起住在盖建的乡村小楼里，对面就是田埂，环境还算不错，只是交通不便利。结果两个月前，这块地被地产商看中，整片给划进了规划。他家的地给置换成了一整栋单元楼！王出纳说她自己当时都乐傻了。

好巧不巧，喜事双至。一周之后，王出纳查出自己怀上了。她这半辈子红红火火，怀孕也是说来就来。公婆一高兴，就大臂一挥，对她和老公说：咱家也是独子，百年之后，东西都还要留给你们。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这新楼房我们住一间就行，全部都写你们俩夫妻的名字，你们想出租就出租，想卖也行。都随你们了！

这王出纳更是喜不自禁。虽然她公婆平时在家里还是怕她三分，但这新楼房的归属总是要看公婆的脸面。她心里明白，这也是公婆看在自己马上要给他家添丁了，才会主动提出来的。不过喜事连至，她哪管那么多，只整天幻想着以后吃穿不愁的“包租婆”生活了。

杨桂芳听了王出纳的奇遇，心下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开发商来的时候，她当然也不是没关注过，明里暗里也是引颈期盼这地能划到她家，或者那个小卖部都行。结果后来一看，那规划师的笔在前一条街就戛然而止了。杨桂芳为此事懊恼了许久。现在听见王出纳家里的喜事，她确实没法高兴起来。

王出纳却没见到杨桂芳脸上神色，还是自顾自说着：要说我好运，那洪主任也差不到哪里去呀！

杨桂芳一听洪主任，也好奇起来，不由问道：他家也拆迁了？

王出纳点了点头，肯定道：他家的地也给划进去了。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但是就在开发商来的前个月，他花了大价钱说服邻居家把地给转让给了他，说是要安心种地，做个闲散农夫。后来你也知道了。说起来，他家的地加起来比我家都大了。可怜他那邻居，十万块送走了大买卖，哭都没地儿哭！

杨桂芳心里也平静了一些，心里安慰自己说，他人运气也是境遇。但是她想着想着发现有些不对。十万？这洪主任哪里来得这笔钱？

她心里仔细回忆前前后后点点滴滴，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当下两眼一黑，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