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92）：秦纪一（卷六）日中则移 月满则亏

起自丙午（公元前255年），尽至癸酉（公元前228年），凡二十八年。

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公元前255年）

秦河东郡郡守王稽（见前，资治通鉴（71））因犯通敌之罪而被判斩刑弃市。应侯范睢为此闷闷不乐。昭襄王在朝会时发出长叹，范睢问其缘故。

昭襄王叹道：“现在武安君白起已死，而郑安平、王稽等又先后反叛，国家内无良将，外敌却多，我是因此而感到焦虑啊！”范睢听到这番话后甚感惊惧，因为说到底白起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而郑安平和王稽又都是范睢的恩人，他们在秦国的地位也是之后范睢给保举的。但事已至此，范睢也想不出其他什么办法了。

燕国人蔡泽听说了这件事后，便去到秦国，先让人四处扬言道：“蔡泽，是位天下少有的能言善辩之士，等他见到了秦王，就必定会让范相难堪，进而夺取相位。”范睢听说后大怒，命人将蔡泽召来一见。

蔡泽进见范睢时的态度极其傲慢不敬，使范睢恼怒，因此斥责他道：“你既然说要取代我来做秦国宰辅，那就让我来听听你说这大话的根据吧。”

蔡泽道：“哎，您看待眼前的事物是何其的迟钝哪！寰宇之内分四季，皆按春生、夏长、秋实、冬藏的次序轮转不休，每个季节各有使命。您难道没看到商鞅、吴起和文种的下场吗？这些人有什么值得您羡慕的呢？”

范睢强辩道：“有何不可？这三个人都是忠义的典范啊，君子杀身成名，死而无憾。”

蔡泽摇头道：“人们要建功立业，又怎会不期望能功成名就，全身而退呢？身与名都能保全的，那才是最上等的国士；次一等的，名声在日后为后人所景仰而在当时便已身死的；声名蒙羞而自身却得以苟全性命的，那便是末流了。不错，商鞅、吴起、文种等他们几人做为臣子时，都竭尽全力忠于他们的主君而取得了不世之功名，这是令后人仰慕的。但是闳夭（西周开国功臣）、周公不也是既忠心耿耿而又道德高尚、智慧过人得吗。从君臣关系上来说，商鞅等三人虽然令人仰慕，可又哪里比得上闳夭，周公啊？”

范睢微微点头道：“对。”

蔡泽接着说道：“如此说来，您现在的主君（昭襄王）在笃念旧情、不背弃有功之臣这一点上可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这三人中的哪一个相比呢？”

范睢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比。”

蔡泽道：“那么您的功绩与商鞅他们三人相比，谁又更大呢？”

范睢道：“我不如他们。”

蔡泽道：“如此说来，如果您还不趁现在引退的话，将来遇到的灾祸怕是要比那三位更加严重呢。易经中有句说得好‘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原文：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太阳过了正午就要开始西斜，满月后就会渐显亏缺。处事进退，应随时势的变化而进行调整以求适应，这本就是圣人的法则。现在，您当初的恩仇也都已经报了，可说心愿已完全得到了满足，却还是不准备做出变化调整，在下私底下常为您感到担忧呢！”

这番谈论过后，范睢将蔡泽奉为上宾，并把他推荐给了昭襄王。之后，昭襄王召见了蔡泽，与他交谈，十分喜爱他的才华，便授他客卿之职。而范睢则趁机以染恙为借口辞去了相国之职。最初昭襄王很欣赏支持蔡泽上陈的一些政策与建议，便任命他为相国。但蔡泽在出任秦相的几个月后，即被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