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忆釜山2

      环顾四周，发现偌大的展厅竟冷清得可怜，只有高老头的声音回响着。我不知不觉凑到了这位“义务讲解员”的身边。

      两位老人没有任何迟疑便欣然接受了我的贸然闯入，胖老头或许暗自庆幸有人来为他分担同伴的喋喋不休，而高老头则因为听众增加了一倍而显得更加热情高涨，不知不觉提更加提高了音量。

    “当年这些美国大兵可真横啊，一言不合就是大脚招呼。还有那帮狐假虎威的军官，从美国人那里受了气，就以折磨新兵为乐：

‘喂新来的，从哪来的啊？’

‘马。。。马山’

‘马山？！我最恨的就是马山人！’”

      “可怜的新兵不免又得受一番皮肉之苦了，而那军官也倒不是真讨厌马山人，说不定他自己就是马山人，又或者家里有一个手脚和嘴巴都很“勤快”的马山老婆。但那样的世道，哪里有那么多道理容你争辩呢？小日本没讲道理就来把朝鲜半岛占了，美国佬来也没打声招呼啊”

      高老头越说越激动，那气势简直像极了阵前高呼的将军。只可惜将军麾下只有一个不说话只会笑的胖老头和一个干瞪眼睛听得一愣一愣的瘦学生。将军说累了，他似乎终于从半个世纪前的记忆中回到了现在，而现在，蛮横的美国大兵和讨厌马山的军官早已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年轻而又苦涩的大兵。

      “给你瞧瞧我的退伍证”高老头先后掏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终于在第四只口袋里掏出了那只鼓鼓囊囊的钱包。那张有些褪色的卡片上印着高老头的脸，看上去稍稍年轻一些。“每个月政府还会给我们老兵发补贴，前两年朴槿惠还加了些。” 我不禁看向一旁的胖老头，他依旧背着手不发一语地笑着，好像在说“我可没这张可以每月向政府提款的神奇小卡片。”

      走到出口时，高老头突然问“你喜欢喝咖啡吗?",我一愣，老师似乎不曾教过如何委婉地拒绝长辈。此时高老头不容分说已经走到了自动贩卖机前，这次他从第三只口袋里找到了那鼓鼓囊囊的钱包，但怎么样找不到硬币了：“老伙计有硬币吗？” 胖老头随即递出了早准备好的一千韩元，十分默契。

      午后的斜阳下，我们三人端着装在一次性纸杯里的咖啡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高老头如查户口一般问了我许多问题，我操着三脚猫的韩语勉强招架着。最后高老头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喜欢韩国吗？” 我愣了一会，说实话，来到这里前我从不曾想过这个问题；而来到这里短短的一周时间也不容我给这个问题任何答案。“比想象的要好上不少” 这样答道。两位老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落日下两位老头离开的背影

太阳也终于要落山了，望着两位老人远远离开的背影我不禁恍然：相比于历史的宏大叙事，对于平凡普通的我们每一个人来说，每一次不同个体的不期而遇，更加的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