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五点钟的夕阳和每一天的你
胡苏苏正拿着一条白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书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在巴黎度假的好友,抱怨那边八九点才太阳下山,好生不习惯。
八九点天还亮堂堂的,是有一点奇怪。相较而言,胡苏苏对这片跨越北纬4°到53°的大陆的日落时间感到挺满意,还算符合生活作息规律。但如果说有什么是她想要改变的话,那便是希望夕阳能在下午五点来临,这样就能边散步边欣赏夕阳。六点多去跑步的话,妈妈就该夺命连环call催她回家吃饭了。
墙上时钟的指针恰恰指向八点,活动九点开始,那现在该出门了。今天是暖洋洋福利院一年一度的义演,胡苏苏曾经也是那舞台上的一员,直到一对看表演的夫妇看了那场表演,领养了她。随后她就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有吃有穿有人爱,只是无论学习还是工作,都异常地勤奋,该是托骨子里的不安全感的福。发动了车子,往福利院驶去,一路上哼着歌。她是很高兴回去帮忙的,俗话说饮水思源嘛。
目的地并不远,她戴上了志愿者的袖章就开始忙活,要忙的事情很多,指引来宾坐下,偶尔充当孩子们的化妆师,和老师护工们叙叙旧……当日光渐渐毒辣的时候,表演开始了。她终于可以坐一会儿了,这样的表演几乎每一年她都在看,内容大同小异,孩子们脸上的表情也是,百分之六十的天真,百分之四十的……谄媚,这样形容孩子的确显得有些诡异,但孤儿院的孩子不一样,大家都希望成为被领养的lucky ones,她很清楚。她记得当年被选中的时候,除了开心还有不舍,那时有个玩得很好的伙伴,或者说哥哥,他总是很照顾她,好像叫严什么程来着。随后万花筒般的新生活让她花了太多精力去适应,很多过去的事情已在记忆里虚化模糊了。
每年都大同小异的表演结束了,排队捐款后她又从车里拿出了一包旧衣服,走到旧衣收集点。那是一个有点像邮筒的绿色大铁箱,一个男生正掀开上面的开口费劲地把一大包衣服往里塞,5月天气已开始变热,阳光下,汗珠不断地渗出,他还是没能塞进去,铁皮哐当哐当地响。这个开口的确有点小了,胡苏苏想,但这人也是有点蠢呀,为什么不能把衣服分开塞进去呢。她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礼貌地说:”先生,不如你试试把衣服分开塞进去?””噢,对!”他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胡苏苏忍不住笑出了声,在他终于完成后很快便把衣服塞了进去,往车子那边走去。准备打开车门时,有人叫住了她,是那个男孩。他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好意思,能加个微信吗””噢,可以啊。”能来给孩子们捐衣服的,估计心不坏,她想。
生活还是一样,毫无波澜,直到一天,胡苏苏的手机再次振动,这次不再是巴黎好友,是备注为”福利院捐衣大高个”的那个男生,”有时间去游乐场玩吗”,后面配着人畜无害的天线宝宝表情包。胡苏苏纠结了一下,这男生是要泡我吗?是也该先聊几天吧,这进度有点儿快呀。但想到游乐场的旋转木马,摩天轮,以及棉花糖——“有呀,这周六?”她回复。毕竟有帅哥同游,何乐而不为呢。
星期六的太阳猛烈到让她差点放弃出门,既然有约在先,她还是出去了,戴着一顶帽檐宽大的太阳帽。那男孩已然在那了,倚在一颗大树下。他招招手,这种疑似迟到的感觉让她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严格来说并没有,甚至还早了两分钟。她小跑过去。如愿以偿地,她又一次坐上了摩天轮和旋转木马,很开心,也有点儿累。他一整天都拉着她在各个项目中穿梭,那劲头似乎要在这一天把游乐场玩遍,但也正中她下怀——来游乐场就是要玩得痛痛快快嘛。离别的时候,她忽然想起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帛呈。”他笑着。
自然而然地,在这个什么都蓬勃发展的季节,他们像无数对少年少女般,谈起了恋爱。在图书馆,咖啡馆,运动场……每次约会的项目总是正中她下怀,他好似她肚子里的蛔虫。作为一个奔三在即的大龄少女,如果这真是个……有点矫情地说——对的人,那么的确该把领红本本提上日程了,不然又得听家里旁敲侧击催婚的电话。我得给他一点暗示,她下定决心。
她并为来得及说点什么,便收到了他一起吃饭的邀请,是家处处透着高级的西餐厅。也许……今晚要发生点什么,她想。穿上精心挑选的裙子,多次确认妆容没有问题,在夕阳来临是坐上了来接他的车子。餐厅果然很有情调,一个小提琴手在餐桌旁为他们伴奏。”苏苏,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他看上去有些严肃。胡苏苏舔了舔嘴唇,坐正了身体,我准备好了,她想。”嗯,你说吧。”她望着他,等待着。他往前凑了凑,”其实,我来自未来。””什么?”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显然并不是她想要听的那句话。他在玩弄她,这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闪出,犹如风和日丽的西湖边,充满违和感的一声惊雷。毕竟任何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样的话十分突兀而怪诞。反应过来时,taxi车窗已是外走马灯似的夜景了。
一觉醒来,她觉得自己也许反应过度了,开一个玩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定是大龄剩女的压力让自己过于敏感。正准备发微信道个歉,她却发现翻不到他的对话栏了。不会吧,这就把我删了?她有些震惊。拿好钥匙,穿上鞋子,她打算到他的公司找他。打开门,一封信躺在地上:
to 苏苏:
今天是我们相遇的第90天,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来自未来。你记得吗,我们在福利院的时候是好朋友,我其实不叫帛呈,我叫严锦程,不告诉你真实名字是因为我希望我们能度过快乐的90天,重新认识,忘记在福利院的日子。你应该忘了当年那个小男孩吧,哈哈。那年你被领养后,我一直留在孤儿院,没人想要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一年又一年地过去,我实在不好意思在福利院吃住,出去当童工,找了一份码头的工作,某次卸货时不小心被大袋的混凝土砸中,掉下了海。现在,我已经是5047年的人类了,在我们那儿,任何非自然死亡的人都可以拥有自己前世的记忆。当然,科技飞速发展,时光机也诞生了,我一直想看看你,所以我来了。
虽然时光机已诞生,但技术尚未成熟,因时空的扭曲而产生的危害是不可避免的,比如但我回到未来的这一天,地球的自转及公转速度会有些小小的改变,所以决定回到过去的人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时间。我付出了30年的青春,当我再回到未来的时候,估计就是个糟老头了,嘿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没有再一个30年来看你了。
再见。
严锦程
地球历2017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