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病谈恋爱的正确姿势
（图片来源于网络）
文/牧逸
1.
我的很多朋友都患有中二病，但病症最严重的是二九。
这家伙吧，表面看是长腿欧巴、绘画触手、灵魂摄影师、学生干部头衔可以写满二十九个字。不过到了大三，也许是有了更多玩乐的时间，也许是被我们这一帮狐朋狗友给带坏了，总之，二九逐渐展露出了他的中二本色——
“吾人是世界上最伟大最英俊的骑士！”他常常大笑着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对我们说，“而吾人的骑士道也将永垂不朽！”
有时候，二九也会突然问我们：“吾人的挚友啊，想知道吾人英勇战斗的故事吗？”
不过从来都没人理他，所有人都埋头干着自己的事。
“吾人的伟大你们竟一点都不了解！”二九不灰心，傲娇地冷哼一声，然后大笑着张开双臂，神情振奋，“随着吟游诗人拨动的琴弦，来听一听吾人的故事吧！”
说着，他就自说自话地从包里掏出笔记本，从本子里抽出一张叠起来的地图在我们面前展开：“看啊，这就是吾人所在的大陆，留下了吾人无数的传说！”
这张他自己画的地图上绘出了山川河流和城镇村庄，在空白的地方还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附注。二九指着那张地图，声音充满了自豪和激动，好像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英雄：“世界被染上了红色。宛若死亡一般，深黯的红色……”
“闭嘴吧你。”大家一齐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但二九的热情不是那么容易被打消的，没过几天，二九又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们，他正在创作他的自传，并准备在网上连载——我毫不怀疑，他的中二将会因为这中二小说达到一个新高度。
我斜眼看他：“你这龙傲天式的小说谁会去看？”
但到了晚上，我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悄悄地点开了他在网上连载的小说，然后目瞪口呆，拜服得五体投地——小说的正文仅有寥寥数百字，可他却洋洋洒洒写了几万字的设定，并且每天都以千字的速度更新着那些设定。
现在我能确信，这家伙的中二病是没得治了。但同时我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本科的前两年，这家伙到底是用怎样的方式压抑了自己满腔热血的中二本性，伪装成了一名乖乖的优秀学生，做着那些一本正经的学生工作？
2.
二九不仅仅是中二病，还是一个单身的中二病。
大四的时候，应学校的安排，我们搬到了位于市区的老校区。
老校区的主路两旁种满了遮天蔽日的梧桐，每到秋天，人行道旁和草坪上便铺满了厚厚一层落叶，踩在上面“咔嚓”作响；路的尽头是一个喷泉，泉水里加了硫酸铜，泛出好看的宝蓝色，若是阳光正好，还能隐约见到喷泉水雾中的彩虹。
也许是因为大四的时候学业压力教轻，也许是因为一个人犯着中二病太寂寞，二九常常背着手看着梧桐枝桠间的日暮西沉，一边摇头晃脑：“虽然吾人是一名伟大而英俊的骑士，却还是渴望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渴望能有伊人陪伴吾人欣赏这般美好的风景。”
“那你就去追妹子啊，在这瞎逼逼有啥用？”我头也不抬。
“的确，吾人是时候去披荆斩棘、打败恶龙、拯救属于吾人的公主了。”二九做了个整装待发，拔剑向前的姿势。
我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五分钟，然后出于同窗之谊，给出了一个诚恳的建议：“你还是先学学怎么和女生聊天吧。”
二九满头雾水：“女生自然会被吾人的英勇和英俊所吸引，哪里需要依靠聊天这种落后而低效的方式？”
我没理会他，只是甩给他一个女生的联系方式，让他先试着和她成为朋友，然后一边在心里默默向作为牺牲品的那个女生道歉，一边回过头和基友们打赌，一周之内二九就会失败。
不出所料，一天后，那女生对二九已是爱搭不理，再过了两天便成了点赞之交。
“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拍拍二九的肩，心满意足地吃着打赌赢来的零食。
“可吾人到底哪里做错了？”二九愤愤不平，“吾人英俊而英勇，是注定要被写入史书的伟大骑士！”
我自动过滤了他的中二言语，拿起他的手机翻看聊天记录。
只见他和那女生的第一句话就是：美丽的少女，非常荣幸认识你，二九是吾人现世的名字，而吾人的真实身份是一名伟大而英俊的骑士……
我把手机扔还给他，痛苦地揉起太阳穴。就他这德性，没把女孩子吓跑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想，大概只有两种女生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中二病患者：一种是瞎，另一种是同样的中二病。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二九伫立在夕阳中寂寞的剪影，心中默叹：少年，你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啊。
3.
可让我措手不及的是，没等我把二九的撩妹技能训练到拿得出手的水平，二九就满脸激动地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叫柠檬的女生，并且千方百计地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既然来不及训练，我就只能变成狗头军师给他出谋划策，“首先你得了解她的性格，摸准她的喜好，对症下药，才能百发百中。”
二九点头，拿出一个小本子告诉我，他已做了详细的打探：柠檬是一个文学少女，最爱去的地方是图书馆，最喜欢的手部饰品是文学名著。
我满意地看着二九：“再次，你得让她认为你的中二是有趣，而不是幼稚。”
“你才是中二病！你全家都是中二病！”二九大声嚷嚷起来。
“……好吧，那我建议你先别告诉她你是中二……”我扫到二九的表情，赶紧改口，“是一名骑士。”
“言之有理。”二九摸着下巴，“吾人的真实身份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以免吓着她。”
二九的执行力惊人，才过了几天，他就删光了之前充满中二气息的朋友圈，转而发布一些他自己画的风景画，他的摄影作品，还有书籍的读后感——天可怜见，这家伙以前画的是可爱的二次元萌妹子、拍的是模型手办和大胸长腿的coser、读的是轻小说和漫画。
二九挂起一幅自认为迷人的微笑，一甩那头坚毅的板寸：“她一定会喜欢上如此积极健康阳光向上的我。”
我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竟然连“吾人”都不说了！
没过几天，二九邀请了柠檬和她的闺蜜来市区玩，而我被二九要求以猥琐的本色出演绿叶。
那天晚饭的时候，柠檬的闺蜜恰到好处地送上了一记记助攻，我则插科打诨，完美地反衬出了二九的不凡谈吐与彬彬文质。二九也不负所望，做足了功课的他发挥出色，用一个个笑话把柠檬逗得花枝乱颤，又用渊博（其实是事先背熟）的文学知识让柠檬为他倾倒。
饭后，二九邀请柠檬散步，我远远看着他们，二九高大挺拔，柠檬长发飘飘，走在铺满落叶的校园里仿佛就是偶像剧一般的场景。
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二九与柠檬的交流越来越频繁，他开始在深夜里对着手机发出神经质的笑声，约出来见了几次面，也送了些书籍糖果等小礼物。
可每每想到二九那“伟大而英俊的骑士身份”，我就一阵牙疼。到底该怎么让柠檬自然而不排斥地接受他的中二呢？
“吾人才不是中二病！”二九自信满满，“她若是知道了吾人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对吾人更为着迷的！”
我对二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要找死的话我不拦你。”
二九仿佛没看出我的讽刺：“你放心，吾人绝不会冲动。冲动是魔鬼，吾人可不想堕入魔道！”
我撇撇嘴，有点不太想搭理他了。
可不知怎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柠檬对二九的态度逐渐冷淡，有时候甚至一天都得不到柠檬的一句回应。
二九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心急火燎地向我求救，我仔细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这才发现，二九竟在不知不觉中表达出了自己对于二次元的喜爱，而他的中二也在一言一行中逐渐暴露，柠檬对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
二九倍受打击，失魂落魄，常常问我：“吾人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我却无言以对，只能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我开始不断思考，到底该怎样才是中二病谈恋爱的正确姿势呢？到底怎样才能让人觉得中二是有趣而不是幼稚呢？
4.
可二九的春天却在不经意之间到来了。
过了年，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终于气势汹汹地到来了。大概是因为即将毕业，为了珍惜最后相处的时光，朋友间的聚会也慢慢多了起来。
某天午后，空气清寒，阳光正好，又有几个朋友来找我们玩。可是玩什么呢？逛街太累，唱歌也早就把嗓子唱哑了，不如打牌吧。
于是风风火火地买了桌布，我和另一个基友一队，二九和名叫橙子的女生一队，在尚未发芽的草地上坐下开始打牌。
可橙子是新手，二九被她拖了后腿，我和基友连下好几局。
我们弹冠相庆，盘算着赢下了多少零食。橙子却抿起嘴，满脸的委屈和惭愧。
“美丽的少女啊！”看到橙子的表情，二九大声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战斗是男人的使命，你并不需要为此自责。看着吧，吾人将带你打败他们！”
橙子看看二九，使劲点头给自己鼓劲，又一次投入与我和基友这两个恶人的战斗中。但打牌可不是光有干劲就能赢的，橙子纵然有二九的安慰，但毕竟尚不熟悉规则，二九独木难支，他们又一次输了。
橙子低着头推开牌，小声说道：“我真的不太会玩，喊别人来替我吧，我在一边看看就好。”
我和基友尴尬地对视，心想是不是自己下手太狠，这样可以随意蹂躏的新手可不好找。
“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是英勇如吾人也是会失败的啊。”二九突然长声叹息，竟让我产生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瑟感。
情绪低落的橙子看着二九这幅欠揍的模样，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据说总会有幸运女神眷顾新手，我相信你，我们一定会赢的！”二九给橙子鼓劲，然后把拳头伸到她的面前。
橙子一愣，微微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声，然后伸出拳头和二九轻轻碰了一下。
我和基友看看他俩，露出暧昧的笑容，互相使了个颜色，然后故意输掉了下一局。
“哈哈哈，看到了吧，美丽的少女，我们终于惩治了这两个恶徒！”二九大声笑着和橙子击掌。
“是你打得好。”橙子掩嘴轻笑，眉眼弯弯。
二九仿佛有些害臊地搓了搓鼻子：“吾人可是世界上最为英勇的骑士，惩治这两个恶徒是理所当然的。”然后，二九像是打开了话闸：“趁此机会，就让吾人给你讲一讲吾人作为一名骑士的传奇故事吧！”
橙子歪着脑袋看着二九，眼里满是好奇。
我和基友会心一笑，悄然退走。
阳光从遮天蔽日的梧桐间漏下，在他们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到有嫩绿的枝条从梧桐粗大的枝干间抽出，梧桐的后面是瓦蓝的天和奶白的云，而远处喷泉宝蓝色的水雾中，一抹彩虹清晰可见。
